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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妇人长得极是标致,瓜子脸面,柳叶弯眉,杏仁眼儿,高挺鼻梁,与花花很是相似。
另一个女人长得就如一个鬼煞,半边脸儿黑半边脸儿白。
两个妇人俱是带着友好而热情的笑容,异口同声的喊道:“元阮姑娘,你来啦!”
元阮一见苏九娘立刻就收敛了那份他自认为很具男子汉气概的粗暴,脸上却笑不出来,但少不得也忍气吞声下来,淡淡看了两个妇人一眼,极是乖顺的喊了一句:“苏婶子好,林婶子好!”
“元阮姑娘客气了,赶紧先进屋坐着去。”苏九娘赶紧招呼着客人,又转着笑对着夏花道,“花儿,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沏杯茶去。”
“元阮姑娘最喜欢嗑瓜子儿,正好今日留了不少瓜子,我这去拿一些。”林氏和善的笑道。
夏花瞧着元阮一张小脸又红又白,忍不住笑道:“小阮姐姐啊,你可是来迟了啊,今天只能给你吃洗锅水了。”
夏大壮上嘴唇往上一翻,露出几颗洁白的牙来,冲着元阮冷声一笑道:“洗……洗锅水也没的给……给你吃。”
“老子才不稀罕呢,老子……”元阮恼怒道。
“元阮姑娘快别生气了,赶紧进屋坐坐,花儿这是说着玩的,哪能给你吃洗锅水哩,既然你难得来一次不如息在花儿这里,你们姐妹两个也好叙叙旧。”苏九娘微笑道。
“不……不行!”夏大壮急得跳脚。
元阮恶作剧的笑道:“还是苏婶子的话我最爱听,我也想着和花花叙叙旧哩,今晚就跟花花睡……”
“想……想得美!”夏大壮立刻打断,伸手指着元阮道,“不准……准你占娘……”
“大壮,不要对客人无礼!”苏九娘喝了一声。
“好了,大壮,赶紧给我去厨房烧点热水去,我沏茶要用热水。”夏花及时打断一声。
夏大壮嘟囔着嘴万般不愿的离开了,眼中全是阴霾,回头冲着元阮啐了一口道:“不……就不准。”
元阮也回啐了一口道:“我愿意,管你鸟事!”
苏九娘尴尬一笑:“元阮姑娘真是……呵呵,不拘小节。”
夏花清了清嗓子,瞥了元阮一眼磨了磨牙道:“的确不拘小节。”顿一下又道,“小阮姐姐,你且先坐着,我这就沏茶去。”
元阮被她这几声姐姐叫的浑身鸡皮疙瘩,不耐的挥手道:“老……”又看一眼夏花,想起萧绝的叮嘱,想到爷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一心想着花花,龙珩更是托付他带了大礼来恭贺乔迁之喜,心也就软了下来,更何况就算没有爷的叮嘱,他在花花面前也狠不起来,隧改口道,“我口正渴的紧,还麻烦花花妹妹给我沏壶茶来。”
夏花转身离开,苏九娘连忙招呼一声道:“小阮姑娘,随我进屋去坐,这会子天色不早外面凉。”
元阮温顺的道了声:“是!”
正要走,秦越却钻了出来,他一颗心思全然放在了元阮身上,打从第一次见到元阮开始,他就觉得这元阮艳光四射,把他的心都射出了许多窟窿眼来,这窟窿眼唯有元阮这个始作俑作才能堵的上。
他兴致勃勃的将头凑过去,又搓了搓两手道:“阮……”迟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干脆一拍大腿道,“小阮,这里不大方便哈,我家里大,我房间也大,我的床更大,嘿嘿……”舔一舔嘴唇补充道,“不如到我家去,和小花先生挤在一起终归……嘿嘿……你懂的。”
元阮脸上蓦地腾起滔天愤怒,衬着那娇美雪颜,艳丽的惊人,秦越几乎看呆了眼,元阮的拳头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苏九娘连拉是拉也阻止不了元阮的一颗羞愤到想要杀人的心情。
秦越惨叫连连,心里也知道这玩笑委实开大了,想挣扎逃离,无奈被打的眼前一片黑暗,躲都没地方躲,嘴里更是惨叫连连。
“花儿——”苏九娘大惊失色,眼见秦越都要快被元阮打死了,吓得惊叫一声。
“哗啦——”林氏正端着一碟子瓜子一听到苏九娘的喊声,赶紧跑出了屋门,两眼所见,就是一个美的娇滴滴的女子在行凶打人,吓得瓜子撒了一地。
“元阮,住手!”夏花赶紧跑了出来,急喝一声。
元阮又狠抽了秦越两个大耳刮子,怒喝道:“要不是今日是花花乔迁的大喜日子,老子打的你连你爹娘都不认识。”
“呜呜……”秦越被揍的鼻青脸肿,略瞄了元阮一眼,只是红扑扑的一片瞧的不甚清晰,揉一揉几乎被揍歪的鼻子,又抬着头胡乱的没有目标的胡乱瞧去,哽着嗓子哭了一声道,“小花先生,小阮他好凶,比小花先生你还凶,呜呜……”
夏花恨铁不成钢道:“该!”
夏花骂虽骂,但也把秦越领到屋里给他涂了棒疮药,这些药都是卿如尘拿来的,如今她家里家常用药样样不缺,且都是疗效极好的药,只过了片刻,秦越肿成金鱼泡的眼也恢复了许多,只留下一片乌青。
他只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看也不敢看元阮一眼,元阮没打死他心里余怒难消,只愤懑无比的疯狂嗑着瓜子。
夏大壮烧完水跑出来,一看到刚刚打扫的洁静如新地面上铺了一层瓜子壳,立刻来了气瞪了一眼元阮含沙射影的骂道:“这地上的瓜子壳……壳是谁……谁个缺……缺德鬼吃的?”
“噗……”元阮一口将瓜子壳吐到夏大壮的脸上,沉声道,“瓜子是老子吃的,可这地上的瓜子壳不是老子吃的。”
夏大壮拿手将脸上的瓜子壳一抹,黑着脸从墙角根里抄起一把笤帚就要往元阮身上打去,又骂道:“该……该死的软汉……汉子,就会……会糟蹋人!”
“好了,大壮,再闹娘就要生气了。”夏花脸上微冷。
元阮得意的瞧了一眼夏大壮,又吐了一个瓜子壳挑衅道:“你个没礼貌的死小子,来打我啊,老子不揍死你。”
“小阮,你也不准再闹!”夏花脸色更冷。
秦越动了动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瞄了一眼元阮,又对着夏花道:“小花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对小阮这么凶嘛!”
“闭嘴!”夏花沉声一喝。
顿时,屋子里就安静下来,一个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嗑瓜子的嗑瓜子,低头看鞋尖的看鞋尖,扫地的扫地。
苏九娘和林氏一起疑疑惑惑的看着元阮看了半天,一时摇头一时点头,苏九娘终是忍不住坐到元阮跟前,又上下打量元阮一眼,略有迟疑道:“元阮姑娘……”
她忽又觉得这声姑娘再叫不出口,眉尖蹙着,一双眼里带着几分不解,温声问道:“元阮,你别是一个男子吧?”
林氏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此时再看不出这美娇娥其实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那她的眼也太拙了些。
元阮立刻停止了嗑瓜子,拿眼掸了一眼苏九娘理直气壮道:“老子当然是个男人,老子可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女子,是你们眼瞎。”
“原来如此。”苏九娘脸上布了些许忧色,又看了一眼夏花道,“花儿,你怎么不早说哩?”
夏花回身添了一壶茶来,将壶放到桌上,手指在桌沿上不经意的敲了敲,嘻嘻笑道:“娘细想想,那日人那么多,如何说得?”
林氏点头笑道:“姐姐,花儿考虑的极是周全,若让村里人知道有这么个好看的男子来给花儿道喜,这村里的风言风语怕是更盛了,更何况是村里人先把元阮姑……不,把元阮公子当成女子的,花儿不过是就势顺势罢了。”
苏九娘默然的想了一会儿,又起身帮元阮继了一杯清茶,问道:“不知元阮公子有何来历?又与花儿是如何结识的?”
元阮手中的一把瓜了放到桌上,挑起眉头来:“婶子这是要查我么?”
秦越还低着头看鞋尖,耳朵却侧的竖了起来,他很想知道元阮的来历,若知了根底说不定日后待他想他的时候还能去看一看,否则怕是一年也不能见上一面,虽然元阮极凶,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再凶也还是美人,他就算被他揍也甘心。
苏九娘噎了一噎,停了一会儿又道:“元阮公子,并非我想查你,只是花儿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娘自然该……”
“好子,婶子,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情我都理解。”元阮换了一副好人的模样儿,拿出一副最诚恳的态度来,喝了一口茶慢慢和盘托出道,“我本是京城人士,家就住京城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庄子上,祖父也曾有过一官半职,只是后来犯了事连累全家被抄,我和姐姐被流放到北疆苦寒之地,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和姐姐从北疆回来举目无亲,只能来到涂江县投奔我的远房表舅,如今跟着表舅做生意,着实赚了好些银子……”
元阮又饮了一口茶,一双荡如秋水的眼沉了沉,眸光好似飘向远方,继续道:“我和花花结识其实也只是偶然,她在凤江楼大展厨艺,我这人一向喜爱吃,和她结识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哦,原来是这样。”苏九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林氏笑道:“这原也是天降的缘分。”
秦越低着头,飘出一句话来:“呵呵,和我也是天降的缘分。”
“滚你娘的,再说话缝了你的嘴。”元阮伸手就在秦越已满头是包的后脑勺上又重重的打了一下。
秦越还是不敢抬头,拿手揉一揉后脑勺,痴痴笑道:“呵呵……小阮你不准我说话我就不说。”
元阮剜了一眼秦越,嘴儿一撇,看着夏花道:“花花,我和你才是天降的缘分,是不是?”
“屁……屁缘分!”夏大壮不悦的反驳他。
夏花沉吟道:“能结识皆是缘分。”又转头看向大壮道,“大壮,你也该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你和我这辈子就是母子的缘分。”
“哦……”夏大壮略有失落的颓了颓脸色,忽又转失落为喜道,“那娘是不……不是和大……大壮有一……一辈子的母子缘分?”
“傻孩子,花儿一天是你娘这辈子都是你娘。”苏九娘笑意盈盈。
“那外婆也是……是大壮一辈子的外……外婆,姨婆也是大……大壮一辈……辈子的姨婆,还是栓叔也是……”
“打住打住,你个傻子甚是烦人,搞的好像老子要抢走你一家子似的,老子素来是个喜爱独来独往的人,就算抢来还嫌麻烦。”朝着夏花挑一挑眉笑道,“花花,老子可是个最识相的人,只拿你当个好友,才不会抢你,哪像有些人啊……”
元阮特意拉长了语调,睨一眼夏大壮讥讽道:“整天的想那些有的没有,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就是枯树根上浇水——白费力气,真他奶奶的日头晒瓮——肚里阴。”
夏大壮一时被噎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九娘本想着花儿和元阮是不是有点情份,现在她日夜忧心忡忡,总觉得花儿跟谁都比跟九黎殿圣皇丢了性命要强,何况元际虽男生女像却生的不俗,为人虽粗鲁了些,但也算是个极率真之人,与花儿也配得。
不想却听元阮如是说,看来他和花儿之间的的确确没有男女之情,她更是忧心,难道这世上除了萧绝就没有一个男子能入得了花儿的眼。
她正忧着,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走来,元阮一拍桌子起了身:“真他奶奶的比乌龟还慢,这会子方到!”
原来是元阮准备了一大车的礼物来,他为人素来招摇,所以送的礼物也招摇,光是一行四人抬的那一座巨大的涂红漆描金边绘着各色花鸟虫鱼的屏风上就足够夺目。
另外还有古器玩件各种房内摆设应有尽有,当然也有好些东西是淡雅精致的,僻如一座越窑褐釉香熏炉夏花就挺喜欢,倒不是因为那三层含苞欲放的莲花瓣图案她喜欢,而是因为那味道,那香炉未燃香就带着一股子天然曼陀罗之香。
夏花特意将这座香炉放在了自己房内窗下的高几之上,元阮笑她小家子气专挑一件普通的货色,夏花也不在意。
苏九娘见元阮送如此多如此贵重的礼,心里哪过意得去,好说歹说只肯收了一小半,又客气的要留元阮用晚饭,元阮推辞不过就留了下来,况且他也着实想尝尝花花做的菜,多日不吃,他甚是想念,舌尖每每还绕着那滋啦的味道。
虽然凤江楼的厨子学会了做法,可怎么吃,他都吃不出花花做的味道。
他这一留,便留出了事端。
吃晚饭时分,卿如尘和郭魃一前一后来到夏花家蹭饭,自打卿如尘感知到郭魃对夏花怀着特别心思的之后,他与郭魃简直粘为一体,无论郭魃在哪儿,他都跟着。
郭魃烦不盛烦,她武功虽比他厉害,制毒的天份却没有卿如尘高,有一次她要杀他反被他害的拉了三天肚子方才将体内的毒排净了。
今日,她二人倒是首次齐了心,二人都想到夏花家蹭饭吃,就一道过来了。
元阮一见郭魃,勾起自己中了这鬼丫头冰蚕之毒之事,心内便忿忿然,一心想借机杀了这鬼丫头,他动了杀念,再加上卿如尘跟个苍蝇似的嗡嗡说个不停,就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他一心谋划着要在郭魃离开夏花家之后再动手。
谁知他左等郭魃不走,右等郭魃也不走,郭魃不离开,卿如尘就一直叽里旮旯的说个不停,他一颗心已郁忿憋屈到了极点。
事后,他回忆起来,他也不知怎么搞的,反正就是没忍住那暴脾气当场就和卿如尘,郭魃翻了脸,三人倒不敢在夏花家私斗,不过拉扯之间,元阮大掌一挥,苏九娘和林氏一起都过来拉架,他左右开弓,两巴掌分别打在苏九娘和林氏的脸上,若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还好,偏生这两人是普通农妇,苏九娘倒还好,在关键时刻被卿如尘拉走了,不过脸也被打出了个五指印。
林氏就比较惨了,她离得卿如尘远了一些,卿如尘手一够未来得及够,那一掌把林氏的半边脸上的皮打的全都裂了开来,露出鲜红的血肉来,牙更是当场就掉了两颗,若不是卿如尘医术高明,林氏当时就断送了性命。
那一晚,夏花正好葵水在身,不能修行和动用异能,所以在速度和体能上都差了许多,导致她在厨房做莲花团子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赶到客厅,事故就这么悲剧的发生了。
她本来也不想做什么莲花团子给卿如尘带走,实在被卿如尘叽叽嘎嘎的吵的发烦,而且那卿如尘又说文先生极爱莲花团子,在席间莲花团子被一抢而空,文先生一个都没吃到,夏花想到文先生待栓儿很好,方才去做了团子,夏大壮负责帮她烧火。
当她赶到厅堂的时刻就看到狼籍一片,元阮吓得呆怔在那里,一双桃花眼都快蓄出泪水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刹那间就不知所措。
卿如尘瞧他那自责内疚的小模样十分不忍,在将林氏急救过来之后又劝他道:“小阮啊,你别担心啊,你犯的错我会帮你兜着,我这个人一向医术很高的,这林姨的牙虽掉了我还是有本事能帮她重新装上的,还有她那半张脸啊,不用你打也是丑的要命,如今你把她脸皮打坏了,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啊,顶多就是黑脸皮变得没脸皮呗。”
元阮此时一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连看夏花的勇气了都没有,夏花又急又痛,也来不及苛责元阮,拉着卿如尘便问道:“卿卿,我林姨的到底怎么样了,那脸……”
“姐姐,你别急,我这小师侄会换皮,只要他出手保准给你换一个漂漂亮亮的林婶子出来。”郭魃道。
卿如尘横了郭魃一眼,冷哼道:“放屁!我这个人一向……”
“好啦,卿卿你到底能是不能啊?”夏花忍无可忍,实在不想再听到他那一句念经似的口头禅,我这个一向怎么怎么的。
卿如尘沉默了一会,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夏花立刻激动道:“卿卿,你果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