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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片混乱,有人高喊去赵家楼找曹汝霖算账,还有人坚决反对暴力示威,说着说着两边人竟然打了起来,陈子锟眼睁睁看着一个胖乎乎的学生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眼镜都碎了,疼的当即蹲在地上。
打人的气势汹汹地走了,学生们没有急救经验,慌成一锅粥,大呼小叫道:“总指挥受伤了!”
陈子锟上前扶起那个受伤的胖学生,查看他的伤口,幸亏镜片碎片没有伤到眼睛,只是划破了脸上的皮肤,流了一点血而已。
陈子锟撕下一幅衬衣,让他按住伤口。
“谢谢你,同学。?”胖学生捂着脸说道,他是高度近视,看不清楚陈子锟的脸,还以为是自己同学。
陈子锟却记起这张面孔了,这胖子经常在北大图书馆里高谈阔论,是个什么学社的头头,和徐庭戈关系不错,好像是叫傅斯年。
傅斯年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沮丧无比,叹口气,和一帮大学生一道,偃旗息鼓往回走了。
而另外一拨人却和他们分道扬镳,沿长安街朝赵家楼方向去了。
姚依蕾担心母亲出事,赶紧拉着陈子锟跑到六国饭店里去打电话,可是接线员说赵家楼的电话一直在通话,接不进去,如此折腾了十几分钟还是打不通,她干脆撂了电话,对陈子锟说:“走,去赵家楼。”
发动汽车开往赵家楼,可是长安街却被学生队伍堵的严严实实,雪片一片的传单撒的到处都是,触目所及,都是爱国标语,街上的巡警不敢阻拦,只是拎着警棍在一旁勉力维持秩序。
道路不同,只好绕道前行,可是几乎所有的道路都被堵住了,姚依蕾急的满头大汗:“今天这是怎么着了,全北京的学生都上街了么。”
“大概是巴黎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过来了。”陈子锟答道,前几天去熊希龄府上例行拜会的时候,似乎听他提过,梁启超在巴黎又打电报过来,说和会上关于山东问题的外交努力已经完全失败。
“可是他们去赵家楼作什么,外交失败又不是曹伯伯的问题。”姚依蕾对于国家大事,终究还是不够敏感。
“因为你的这位曹伯伯是亲日派,学生不找他找谁,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们也就是去骂几句,不会动手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姚依蕾拍拍胸口,她觉得陈子锟说的很有道理,学生又不是土匪,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必太为母亲担心。
忽然车门被人敲响,扭头看去,是几张焦急的年轻面孔,陈子锟降下车窗问道:“有事么?”
“我们有个同学突发急病,麻烦您送他去医院好么?”
陈子锟探头一看,果然有个学生打扮的青年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嘴角还有血迹。
“快上车。”陈子锟打开了车门,和学生们一起将病号抬上车,车内空间有限,坐不下几个人,学生们推举了一人陪同前往医院。
汽车径直向距离最近的一家法国医院驶去,陈子锟边开车边问道:“这位同学得了什么病?”
“他以前就有肺结核,这次游行示威把嗓子都喊哑了,引发了旧疾,刚才都咯血了。”同学介绍着,又埋怨病号:“郭钦光,让你不要来,你偏要来”。
“不让我参加示威,我宁愿死。”郭钦光的声音很微弱,呼吸很急促,脸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
“你们为什么要游行呢?”姚依蕾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立刻引起郭钦光的激愤。
“这位小姐,你大概没看前天的《国民公报》,林长民先生撰文呼吁:”山东亡矣,国将不国矣,愿合四万万众誓死图之!青岛被日本强占去了!中国就要亡了,你们却还在这里……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啊。”
郭钦光义正词严,横眉冷目,可姚依蕾却丝毫不识相的继续问道:“青岛已经被日本人强占四年之久了,为何时至今日才想起示威?”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郭钦光冷笑着直摇头,正待说出一番大道理来,旁边的同学劝道:“人家好心送你去医院,你就少说两句吧。”
车到医院,郭钦光恢复了一点精神,向二人道谢,在同学的搀扶下进了医院,陈子锟调头再度向赵家楼方向驶去,可是半路上车又抛锚,只得叫了一辆洋车赶过去,等到了地方一看,远处已经浓烟滚滚。
赵家楼原为明代龙庆朝文阁大学士赵文肃的宅邸,后被曹汝霖购得,建的愈加富丽堂皇,院内中西合璧,草坪亭台一应俱全,姚公馆与之相比起来,就显得寒酸多了,不过今天的赵家楼却与往日不同,大门敞开,墙上窗户上遍布烂菜叶、臭鸡蛋,其中几间房子已经被点燃,烈火熊熊,但依然有不少人在院子里追打怒骂。
陈子锟和姚依蕾急忙跑进院子,正看到几个学生围着一人拳打脚踢,其中一学生挥舞着铁棍狂殴那人的脑袋,铁棍破空之声呜呜作响,令人心惊胆战,学生们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这个卖国贼,为民除害!”
不远处站着一个头戴礼帽的记者,捧着照相机啪啪的抢着镜头,正是今天刚见过的熟人阮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