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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下午到晚上,红衣蓝衣滚滚涌入北京城,一片片清理着街坊,即便到了深夜,也提着盏盏马灯忙碌不止。北京城一夜无眠。
六月十一日,大批穿着红黑制服的军兵自永定门入城,穿城入正阳门,勿论军民,所有人都知道,圣道进城了。
“何必这么急呢?谁知道这北京城里的满人汉人还存着什么心思,太冒险了,反正这已是终点。晚些时日也逃不掉的。”
大队漆黑无标记的马车驶入永定门,沿着已由侍卫亲军遮护的中轴大道北上,后队一辆马车刚入门洞时。三娘在车厢里这般对李肆嘀咕着。
李肆正闭目沉思着什么,脸上只见平静之色,听到这话,微微笑道:“不妨事的,你可以看看街道两侧那些人的脸色……”
三娘微揭车帘,自缝隙里看出去,此时马车刚入外城,还未及细看,一股冲天声潮就翻滚而来,似乎要将整支车队掀翻一般。
“万岁——!”
“大英万岁——!”
“圣道爷寿与天齐——!”
军兵人墙之后。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向车队跪拜,一个个都没戴帽子,刻意露出光溜溜的脑瓢。手中还摇着红巾和红手绢,像是山花烂漫的原野。
三娘呆住了,她可真没料到北京城的民人居然会摆出这么一副姿态来迎英华,感觉就像是迎接大救星一般。
李肆是早知有这一番情景。大清死硬分子都已经跑了,这段日子就只有团结拳在北京城肆虐,还呆在北京城的民人苦团结拳久矣。
昨日得了急报,北京城九门齐开,不仅本地亲英派全都动员起来,连原本骑墙的汉人都揭竿而起,一并驱逐团结拳。就连内城满人都已经消停了,就安安静静坐等他的到来。今日路上又得报,北京一城红布脱销、剪刀脱销……
当然,他急急而来,并非是因北京城大势已定。
车队入了内城,分作两队,一队是去英华总领馆,三娘要先代李肆慰问坚守总领馆三个月之久的陈润等人,而李肆的车驾则直驱午门。
红黑人潮汹涌而来,一员员肩扛金黄龙纹章,红缨耸立的威武军将策马居前,就在午门外,至少上千大清官员跪拜在已连夜铺好的红地毯旁,两片冬帽就如地里的冬瓜,堆得整整齐齐,冬帽上的珠子在春日煦光下黯淡无光。
红地毯底端,午门前,张廷玉、魏廷珍、任兰枝三位大清大学士、军机大臣并列跪拜,人人双手托着一盘,盘上各置诸物。
身着常式大红军服的李肆下车,扫视左右跪拜的大清官员,心中波澜不惊。这是大清还留在北京城的所有汉人官员,他们在张廷玉的带领下,按照“古制”组织起这么一场请降仪式,看在李肆眼里,不管是行为还是用心,都着实好笑。
来到三个大学士身前,中间那个花白胡子,一身气质凝得像晒了百年的浆糊一般的老者,该就是张廷玉了。
李肆指着他手中托盘的东西问:“此乃何物?”
张廷玉翻了翻眼皮,圣道皇帝的形容映入心底,算年纪,该已四十七了,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也展示着时光的刻痕,可他就觉得像是面对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眼瞳那般明亮,那般清灵,溢出的一股摄人之气似乎生来就有,这数十年时光一点也没将这锋锐磨砺圆滑。
再暗暗品这形容,张廷玉忽然又觉得,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智者,话语间所蕴的深沉,让他摸不准脉络,这种感觉有些不妙,像是即便作了最坏打算,还是无法握住天机的绝望。
“罪臣所献的是大清国玺……”
张廷玉被这忐忑压着,不得不轻轻碰了碰左右同僚的手臂,示意他们主动些。
魏廷珍道:“罪臣献的是大清社稷图……”
任兰枝道:“罪臣献的是大清民户、兵丁、钱粮诸册……”
张廷玉再道:“罪臣等今日向万岁献上大清一国!”
这一声落下,两旁上千官员同声道:“罪臣等——为万岁献上大清国!”
李肆呵呵笑了,张廷玉这帮汉臣此举倒还真是名正言顺,大清的大义是满汉一家,他们这些汉臣献大清国器也师出有名,不过……行这等下山摘桃之举,真当他李肆为的只是清国社稷?
他笑得那样和煦,张廷玉心中的忐忑顿消几分,可接着的一幕就让他目呲欲裂。
李肆将腰间军刀向前一送,轻轻一扫,刀柄掠过三人的托盘,缓缓却坚决地将三样东西扫落在地,响声不大,却撞入在场所有汉臣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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