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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上的风可真渗人,王癞头,是不是在想你的婆姨了?”
陶富提着长矛从正打哆嗦的王癞头身边走过,随口取笑了他一句,虽快六月了,可这几曰寒雨连连,此刻大概又是寅时凌晨,衣服穿少了还真有些冷。
“不是风……我去小解……”
王癞头扶着木栅栏,朝外再张望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陶富本想取笑他胆子贼小,可看着火光下,自己的身影拉在栅栏和土坎上正摇曳不定,心中也是一凉,话没能出口。
贼匪要来了,自己说不定真要死的……
陶富不想死,之前他在凤田村矿场,每曰埋在矿洞里挖六七个时辰的矿,住的是矿场边的草棚,吃的是稀粥米糠,每月挣不到一两银子,不是关炉头田镶头带着大家相互照应,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沦落到什么地步,那时候他也没想过死。
几个月前,那个读书读得半呆的四哥儿,在矿洞里一下被石头砸开了窍。陶富就觉得,自那之后,好事情就像雨点一般绵绵不断砸下来。先是免了皇粮,接着跟大家一起当上了炉工,再之后欠债也免了。靠着四哥儿,大家还避过了麻风女的过癞,顶住了流民的劫掠。铸完炮后,所有炉工都分了五两银子,他家的田早就绝卖光了,为此还得了十两银子的补偿,捧着三十年来都没得过这么多的银子,他甚至还动了早已麻木淡漠的心思:讨个婆姨,这时候他更不想死了。
婆姨……还真是有可能的。
陶富在想着村里人的传言,说正有一场大富贵等着他们,四哥儿就是菩萨降世,满心就想着为他们谋生计。其实什么大富贵,他并不关心,眼瞅着庄子建了起来,会有自己的一进小院,而庄子外的田地,据说每户也有二三十亩。他已经满心憧憬着未来,可绝对不想死。
该死的贼匪!
想到这会自己不是躺在床上,手里也多了一根沉甸甸的长矛,大半夜的,还在这土坎上栅栏里巡夜,而那美妙前景也蒙上了重重一层阴影,陶富就怒火中烧,原本心中那点寒意被驱散。
“如果他们真敢来,我可不会还像上次那样,只用长矛比划!”
心思正在翻腾,王癞子回来了,依旧打着哆嗦,看了一眼西面那堵高墙,王癞子深深叹了口气:“这墙要能有三面,不,两面也好。”
陶富那暖起来的心又冷了下去,跟着王癞子看看那堵高墙,机械地点了点头。
庄子建起的这部分以小广场为中心,南北分别是蒙学楼和二三十套小院子,被一圈临时厢房裹着。这厢房的外墙是砖石夯土混合,厚有两米,高三米多,开了不能进人的高窗,原本就是备着当内堡护墙。现在搭成厢房,可以临时住人,还可以当仓库。
遗憾的是,这工程太大,到现在只立起了西侧一面六七十步长的护墙,其他三面还只有挖沟堆起的土坎护着。庄子离河不太远,原本就要引水灌田,围着庄子内圈的那道四五米宽一米半深的水沟早前顺势挖了出来,只是现在还没引水入沟。
得知可能有贼匪光顾,昨天村人们全体出动,就着另三面土坡立起了木栅栏,还安排了巡夜值守。凤田村的村人都庆幸不已,要不是有李肆带大家在这里垦田,修起了这庄子,还一力坚持挖沟立墙,他们可没有一点依凭。
在这粤北英德,五六十年前闹过白头红头贼,三十多年前尚藩余孽闹过一阵,除此之外再没经历过大的贼情。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更难想象居然能有杀掉两个练总一个游击,打败了几百号官兵的贼匪。可这消息是萧千总带来的,没人不信,不仅凤田村人胆战心惊,刘村那一帮做工的也都不敢再回自己村子,央着在这里避祸。这里起码有高墙有沟坎,村里还有几百柄长矛,两村人加一起有一千三四百人,成丁四五百人,怎么着都能顶一下。
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四哥儿李肆。
“四哥儿今天不在呢。”
王癞子叫着这称呼,身上那哆嗦也缓了下来。
“在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让四哥儿来守夜?”
陶富损了他一句。
“哪呀,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咱可没偷懒……”
王癞子嘀咕着,接着忽然一怔,陶富也惊住了。
“有动静!?”
悉悉嗦嗦的细碎杂声急速逼近,就着身后火把的光亮,两人眯眼仔细看去,顿时都吓得全身酥麻。
一片黑潮从夜色里泄了出来,正朝他们这道木栅栏涌来,鱼鳞般的亮光在那黑潮中闪着,那是兵刃的反光。
“去……去发……发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