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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发现果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本以为对方一定很有仙气的,比如长发飘飘,白衣飘飘的,结果人家衣裳质料是高贵了,飘也飘了,但却是蓝颜色,还不是粉嫩清透显白的天蓝色,是一种比较沉敛的蓝,虽然也好,但对她这个年纪,对于女性来说,显得老气了些,可是百里幽觉得这种蓝很眼熟,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可不就和王平遥常穿的那种蓝色一样?
以为对方定然很美的,那么鲜花似锦,漫天花洒喷头似的,不长得倾国倾城也实在对不起琼瑶剧般的出场背景,谁知道妆容是精致了,妆容底下那鼻子眼睛,似乎也平平得很,充其量也就是个中上之姿,苏沙都比她美上三分。再看看那群白衣小婢,刚才唯美背景里觉得个个花枝招展,如今光降细看之下才发觉个个平庸,眼睛鼻子就挑不出个好的,站在那蓝衣女子身边,就似绿草伴着朵喇叭花,于是再看看蓝喇叭花,忽然又觉得她美了。
这下百里幽有点佩服了,这位可真是搞平衡的高手,既能遮掩了自己的不美,还能营造出美的感觉,还能不让别人的美盖过了自己的美,同时也让别人适当的美一美来衬托自己的美——实在是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高深境界。
几个侍女上前来,一个拿出整套细瓷茶壶杯子,一个从锦盒里取出香气扑鼻的茶叶,一个寻找炉子准备烧水,一个给她挽袖子,另一个擦干净桌上不存在的灰尘,取了一个青玉手靠,给她靠着,以免桌面粗砺的木质,损伤了小姐娇嫩的肌肤。
那蓝衣女子似乎也并不关心百里幽坐不坐,也不看身边人一通忙碌,她端端地坐着,一直等到百里幽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才微笑缓缓道:“我是安雨润。”
说完她便不说话了,似乎笃定百里幽必然知道这名字一般。
而百里幽却抱着胸,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那厢亲雨润并不觉得尴尬,或者她从来都端着,没注意过别人脸色,也想不到要看谁的脸色,等了等,自顾自道:“我从丽京过来,给殿下带信,顺便看望平遥,听说姑娘住在殿下这里,特来拜望。”
百里幽还是抱着胸,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这她——这是宣告主权?所有物是谁?墨然?王平遥?
“这里简陋了些。”安雨润看了看四周,带一种心疼的口气道,“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住得惯这样的屋子。”
百里幽看看精雅的黄杨木家具,水磨石的平整地面,四壁的琴剑古玩,华贵的重锦幔帐——嗯,是很简陋。
这姑娘语气如此心疼而熟络,难道想一掷千金,金屋藏那两只娇?
“不过想来姑娘你不觉得。”安雨润和蔼地对她颔首,“没关系,我理解你这样出身的人的想法。”
她宽容慈悯,和善大度地微笑,几个侍女神情感动,齐齐点头微笑。
气氛如此美妙,如此和谐,处处充满爱与美与感动,无处不令人感觉顺眼——除了百里幽。
百里幽还是抱着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女人废话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刚来,还没对你过多了解,只是隐约听人说,你带着孩子,你是寡妇?”安雨润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样问法有何不对,微笑而端庄地看着百里幽,“我理解你这样出身的人的想法,你想必出身贫苦,受尽磨难,难得殿下肯照顾你,你没有理由也不舍得拒绝。以你的见识,想必也想不到你们母子住在这里,会对殿下和平遥名声不利,殿下和平遥是磊落男子,也不会提醒你,不过既然我来了,我少不得要和你提一提,我们做女人的,可以不美貌,但不可以不贤惠知礼,和未婚男子同住一园,伤人清誉这事,终究有些不妥……你看呢?”
她抬头,征询地看着百里幽,百里幽依旧抱着胸,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遇上这种面瘫,几次三番没回应,涵养高贵、自觉温和悲悯的安小姐,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急忙舒展开眉头,款款道:“我理解你这样出身的人的想法……”
“我理解你这种出身的女人。”百里幽忽然开口,“你们清汤挂面,长直发,声音轻细,爱喝绿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绿……”
“看似素面朝天,其实妆化得天人合一神鬼莫测,三两粉一两胭脂,遮住纵欲过度的青眼圈,岁月静好,眼神无辜。”
“你……”
“温柔委婉,人畜无害,复古文艺,多病多灾。”
“我……”
“喝酒不多,醉得很快。若有男人,醉得更快。”
“这……”
“喜欢装B,貌似清新。”百里幽居高临下看着安雨润失措张开的嘴,“隐忍善良,眼泪汪汪。”
安雨润即将滴下的眼泪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流还是不该流。
百里幽走过来,越过她,走入内室。
“现在,半夜。我的屋子,我的桌椅。”她道,“所以你屁股坐错了地方,装B装错了人。出门,左转隔墙找墨然,右转隔墙找王平遥,想去就去,别在这里磨叽,我看着替你着急。”
“砰”一声,她关上了里间的门,将贤淑的美人扔在了门外。
“放肆!放肆!”竹韵脸色涨红,冲过去要踹门,安雨润忽然一声厉喝,“竹韵!”
竹韵吓了一跳,立即停脚,安雨润脸上厉色却已经收了,红着眼睛默然坐了半晌,才委屈地一笑,“她说得对……是我失礼了,我是好心想劝劝她,却忘记时辰不对,既然这样,我们走吧。”
她款款站起,扶着桌边,神情楚楚堪怜。
竹韵的眼睛也红了,愤然道:“小姐,您何等身份?来见这个乡野女子本来就是纡尊降贵,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她,有她说话的份?就算不论身份,论起关系亲疏,这里留不留她,也是您说了算。她不识礼数便该受教训,怎么反而是我们被赶走!”
安雨润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忽然有点羞怯地笑了笑,道:“这样不好,太僭越了,这里毕竟是殿下的地方,要赶人也不能我们来赶。”
“是了!”竹韵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拍手,“我们是没必要降格和这女人置气,告诉殿下不就行了,殿下必然要给小姐好好出气的。”
旁边那个冷淡的侍女忽然笑了笑,道:“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王公子必然也要安抚的。这位百里姑娘,到时候自然会明白她的位置,倒不必我们多事。”
“梨烟,别乱说。”安雨润脸颊微红,眼神却晶亮,“别打扰人家休息了,我们先回吧。”
她款款伸出手,两个侍女微笑着,递过胳膊,安雨润依着她们的肩,默不作声出了门,跨出门槛时,忽然回身,对紧闭的房门,森然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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