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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受不住秦汐那样的目光，更无法面对她的眼泪。
秦汐伸出手背，胡乱地抹去面上的泪水，看着裴朗的眼神却并没有移开。
”裴朗，我曾经真的很相信你，把你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因为那时候，当我难过的时候，整个裴家，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只有你会问我，有没有事，要不要紧，只有你会陪着我骂麦薇，为我打抱不平......”
她越是说到以前的事，想到以前的事，就越是痛心疾首，”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多的伤心难过，我恨不得缩进自己的壳里藏好，仓皇逃窜，是你，是你告诉我，要把握自己的权益，要正视自己裴太太的身份，要坚强起来守卫自己的婚姻。是你给了我希望，是你让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你现在却告诉我，那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你是故意接近我？”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以外，裴朗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那时候的他，只想着和秦汐搞好关系，随时了解她和裴锦川之间的动态，好回报给麦薇。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她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
秦汐自嘲般的笑了笑，”你知道吗？之前你说你喜欢我，你要追我，我无聊的时候还想过，假如我没有爱上锦川的话，说不定你还真是一个好归宿。你虽然幼稚一点，贪玩一点，但你对我，却是极好的。原来，我以为，不过只是我以为罢了......”
”汐汐——”裴锦川心疼地抱紧了秦汐，他不忍看到她伤心流泪的样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裴朗长大了，也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那谁来原谅我？！”秦汐挣脱裴锦川的怀抱，失控般的喊出来，”谁来原谅我，谁来救赎我？外婆的牺牲又算什么？我那四年的煎熬又算什么？乐乐的病，又算什么？！”
”汐汐——”裴锦川再次重重地将她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眼圈也跟着有些发红。
乱了，一切都乱了。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回到原点？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的人都得偿所愿，幸福安康？
整个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秦汐低低地抽泣声。
她的眼泪，打湿了裴锦川的衬衫。裴锦川却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来。
过了好半晌，秦汐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裴朗走到她面前，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大力地打开，整个人都要藏进裴锦川的怀抱里一般——
裴朗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受伤，突然双膝一弯，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
秦汐和裴锦川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裴朗，你这是做什么？给我起来！”裴锦川的声音，放大了不可思议的分贝，像是震惊，像是愤怒，像是咆哮——
裴朗低低地垂着自己的头，”我知道自己以前的行为伤害了秦汐，我没办法为自己开脱。但是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一定会尽快破坏麦薇的计划，给你们一个交代。”
秦汐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连眼泪掉得更凶了，也毫无察觉。
她眼前的视线十分的模糊，只能看到裴朗矮下去的影子。
这一刻，她真的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几秒钟之后，她反应过来，赶紧挣脱裴锦川的怀抱，走过去扯着裴朗的衣服，”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干什么随随便便下跪？裴朗，你给我起来，不要让我瞧不起你，你起来！”
裴朗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惨笑一声，”没关系的，反正你们都是我的长辈，跪一跪你们也不算是什么伤自尊的事。”
裴锦川是他的舅舅，秦汐按照辈分来说就是他的舅妈。
小辈给长辈下跪，在天朝来说，不但不是可耻的事情，反而是一种美德。
如果这样就能让秦汐原谅他的话，他可以在这里跪到天黑。
这是他欠她的，他迟早会还给她。
”你起来，听到没有！”秦汐一边扯着裴朗的衣服，一边大喊，”起来啊，我原谅你，原谅你还不行吗！”
虽然从辈分上来说，裴朗确实是她的晚辈，但两人的年龄相差无几，这个样子，也太难看了。
她秦汐何德何能，竟然能让裴朗做到这个地步......
裴朗终于站起来了，心里，又是划过一阵苦涩。
你看，他就是这么狡猾的人，多年前，他利用秦汐的善良，多年后，他还是选择了利用她的心软，逼得她不得不原谅他。
哈，像他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的吧？
三人各自平静心情，过了约莫十来分钟以后，秦汐脸上的泪痕这才完全干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往那些事，只是问裴朗，”你既然说你知道麦薇的计划，那你就说说，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裴朗老老实实道：”我知道的是，麦薇想要除掉乐乐，这样，麦锦心就是裴家唯一的骨血，她就可以凭借这一点，进裴家的门。”
”什么？”秦汐紧紧地捏着拳头，眸子里全是愤怒的火光，”真的是她想对乐乐下手？！”
”上一次，其实并不是我无意间去到乐乐的学校，阴差阳错的救了他。我知道这件事以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不能让她得逞，我是故意的。”
”那你们还等什么，赶快把她抓起来啊！”秦汐抓狂地喊道：”我受不了了，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婆子，再让她逍遥法外，谁都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竟然可以为了嫁入裴家，就去谋害一个无辜小孩子的生命，她已经疯了！
裴锦川安抚地摸了摸秦汐的后背，帮助她冷静下来，嘴里道：”麦薇背后一定还有人，她一个人绝对做不到这么多事，处理一个麦薇简单，但处理了她之后，线索就断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能稍稍忍耐一下。”
秦汐的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全是挥之不去的担忧和忐忑，”可是她想对乐乐不利啊！”
”乐乐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想他有任何的危险，但麦薇这件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裴朗点头，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得也并不多，麦薇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所防备，并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但我确实知道，有人在帮她，那个人的身份，暂时还查不出来。”
顿了一下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继续说道：”对了，小舅舅，你可以再仔细查一下麦薇之前在美国的资料，说不定帮她的人，就是她在美国认识的。”
”好。”裴锦川答应着，又安抚性地在秦汐的面颊上印上一吻，”汐汐，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乐乐快要放学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接他。”
秦汐心乱如麻地和裴锦川离开了Thunder，脑子里被各种各样的事所占据着。
想起裴朗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想起麦薇的狠毒，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到了绝路上——
前方，只有万丈深渊。
而她，并不会飞翔。
回到家里，在门口看到麦锦心，秦汐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自己交代人去把麦锦心接过来的。
再怎么说，她都是裴家的骨肉，是自己丈夫亲生的女儿，她总不能放着她不管。
大人身上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在小孩子的身上。
”心心，你久等了吧？走，跟我进屋吧，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整理出来了。”秦汐抑制住乱七八糟的心情，努力对着麦锦心投过去一个和蔼的笑脸。
麦锦心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对秦汐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秦汐暗中叹了一口气，都说后母难当，看来是真的。
电视里，小说里，甚至童话故事里，都是后母虐待继子继女的故事。
可谁又知道，不被继子继女所尊重的后母，独自神伤着的后母，又有多少呢？
生活毕竟不如诗。
一转头就是现实。
安置好了麦锦心，秦汐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沧桑疲惫，偏偏麦锦心还对她没什么笑脸，让她吃饭，她安静的吃了，让她洗澡，她乖乖的洗了，就是不说话。
秦汐甚至怀疑，裴家的基因里是不是都有”寡言少语”这么一个属性，为什么麦锦心和乐乐两人都不喜欢说话呢？
而裴锦川对麦锦心，就比不上秦汐的耐心了。
倒不是说他苛刻自己的孩子之类的，只是父女俩十多年都没见过，突然就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
更何况，这个麦锦心还是麦薇的女儿。
而想到麦薇做的那些事，裴锦川就更是头疼。
别人从表面上来看，都觉得裴家现在是多么的风光，几乎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然而其中的辛酸，恐怕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对于秦汐主动将麦锦心接回来的举动，总算是让陆亚玲对她稍微满意了一点，这几天都没再过来烦她。
麦薇留下麦锦心就不知去向，不知道是不是又躲在哪个角落里憋着什么阴谋诡计去了。
裴锦川采用了裴朗的建议，再一次彻查麦薇。
这一次，他借用了萧柝的力量。
麦薇的资料做得还算完美，一般的势力去查的话，基本上是查不出什么漏洞的。
但是萧柝是做这一行的，他有自己独特的渠道，能查到的事情，自然会更多。
人各有所长，裴锦川求助于萧柝，也不是说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他们擅长的领域不一样而已——
让萧柝来做生意，恐怕他也做不到裴锦川一半的成就。
萧柝接到裴锦川的电话以后，立马大刀阔斧地开干，不过几天时间，就已经查清楚了麦薇从十几年前去到美国，一直到回国之前的所有经历。
事无巨细，全部查得清清楚楚。
裴锦川看着电脑上萧柝发过来的邮件，点开看了一遍之后，眉头皱了一下，忽然就舒展开来——
像是长久以来的困惑被解开了一般，裴锦川的心，忽然就轻松下来了。
这份资料，来得真是时候。
裴锦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了麦薇，那个时候，麦薇正准备铤而走险，再一次试图带走乐乐。
裴锦川对于乐乐这件事的态度，看似很随意，但其实他比谁都紧张，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对方上钩。
麦薇虽说是聪明，但毕竟是个女人家，论算计，始终输了裴锦川一筹。
”麦薇，你还想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裴锦川看着麦薇的眼眸，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顾虑，”我忍让你多次，这一次，不会再放过你！”
麦薇被十几个保镖围着，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裴锦川，你想要怎么处置我？”
”你坏事做尽，轮不到我处置你，警方会给你答案。”裴锦川冷冷的看着麦薇，”在这之前，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随后就到，你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去尝那果。”
”裴锦川，你就这么绝情，想要送我去坐牢？你就完全不考虑考虑心心的感受？”麦薇没料到裴锦川早已经安排好了一些，看来是计划了好久，就等她上钩了，眸子里的慌乱，就更加的明显。
此处是一栋废弃大楼的顶楼，风呼呼地吹着，明明那么温暖，她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
这个人，是当真对她没有任何一点的留恋了。
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只有麦锦心。
裴锦川并不受她话任何的影响，眼神更加寒冷，”麦薇，麦锦心真的是我的女儿吗？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
麦薇身体一抖，大声喊道：”她当然是你的女儿，你不是亲自验过DNA了吗？”
”看来你还不死心。”裴锦川微微摇头，忽然一挥手，”把人带过来！”
片刻之后，麦锦心被带到了现场。
麦薇看到麦锦心，忽然像是疯了一般，大喊大叫，”裴锦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对心心做什么？你没有良心，我恨你，我恨你！”
她站在顶楼的边缘，整个身子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警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而大楼底下，也渐渐汇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裴锦川走到麦锦心的面前，让人控制住麦锦心，亲手将她两只眼睛上戴着的琥珀色美瞳取下来，露出了她原本蓝色的眼眸。
他偏过头去，不屑地看着麦薇，”如果她是我的女儿，又怎么会有一双蓝色的眸子？麦薇，你的谎言，还要撑到你什么时候？”
麦薇的身子，绝望地垮了下去。
她双眼被风吹得通红，整个身形摇摇欲坠。
”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她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喃喃低语，”为什么，我明明隐藏得这么好，你为什么会知道......”
突然，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再次激动起来，手指，狠狠地指着麦锦心，”麦锦心，是不是你告诉的他的真相？是不是你？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对我，这么背叛我的？！”
麦锦心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脖子和耳尖有些涨红，却仍旧不说话。
过了两秒，她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抬起眸子，轻飘飘地看了麦薇一眼。
那一眼，似嘲笑，似愤恨，似不屑。
那不应该是一个十四岁小女孩的眼神，却偏偏出现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的违和。
裴锦川微微叹了一口气，”麦薇，这个孩子自你生下她开始，你又养过她几天？那么小，你就忍心把她送去福利院，要不是把她当做达成你目标的工具，这辈子你会想起她来？你会把她从福利院接回来？”
当时看到萧柝那边传来的资料的时候，裴锦川的心里，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没想到麦薇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把她扔在福利院十来年，不闻不问，终于想起来要接她回来了，却只是想要利用她——
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利用，她真的已经丧心病狂到没救了。
秦汐抱着乐乐就站在离麦薇不远的地方，她没有看过麦薇的资料，但听到裴锦川这样说的时候，看向麦薇的眼神，也带上了仇恨与愤怒。
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天使，她竟然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裴锦川又拉起麦锦心的手，挽起她的袖子，露出一道道狰狞的红痕，”她不听你的话，不愿意配合你，你就打她，虐待她，用刀子割她的手臂，麦薇，你觉得你还配做人吗？”
”我恨她！当初要不是怀上她，我又怎么会远走他乡，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爱的人！我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生过她！”麦薇撕心裂肺地嘶喊着，突然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像是要咬掉麦锦心的一块肉一般。
那样的狠厉，那样的恶毒，那样的让人心寒。
麦锦心不避不让，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她，眼神里，同样没有爱，只有恨。
风，渐渐的停了。
却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