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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心下暗叹,将煎法火候细细告之,师徒俩便在村口分了手,谁也不曾预料到这竟然是师徒两人最後一次见面。
午夜时分,奔波一天的少言疲乏不已,早早便上床安歇。好梦正酣,忽觉微风拂面,摸到身边的木棒跃身而起,屏息静气,却见一条白色人影从窗口窜了进来,看身量正是凌云。
一声“师父”还卡在喉咙里,凌云已经循来路又窜窗而出,惊鸿一闪,空留满室寂寂。少言急忙下地擦亮油灯,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凭空多了厚厚的两个卷册,色作暗黄年代久远。略为察看,书脊上“玄玉诀”“药王篇”几个清秀的正楷小字映入眼中。
打开窗向外望去,人影已缈,月色中天,空荡荡的一个庭院。惟东南方向树林之中现出一条火光来,隐隐有人沸之声,看方向正是医馆。
将两册书卷藏在床下,赶到娘亲房中。李婉也已被惊醒,倚著床柱向外看,他忙上去关了窗,“娘,可能是师父出了事,我过去看看,您先睡。”安顿好李婉,这才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子中跑去。
著火的正是医馆,巨大的火苗吐著舌头****著屋檐房角,毕毕剥剥木材爆裂之声不绝於耳,还未走近,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白水村的村民聚在不远处指指点点,不远处有一人面向下横卧於地,不知生死。少言伸手将他扶起,正是医馆的小夥计李争,神智清醒,两只眼骨溜溜乱转,只是说不出话来。探他脉息,是被人封住了穴道,性命却是无碍。
正待为他解穴,猛然间寒气袭体,心知不妙抱著李争就地一滚,回头看去。
只见身後立著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被烟熏得黑了几块,衣物也多有烧焦的痕迹,却仍是一脸华贵之气,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手中大刀砍在地下入土半尺。
“你是什麽人?”少言放开李争。
那中年人打量他几眼,问道:“你便是凌云的徒弟,他呢?”
听到师父不在火场中,少言松一口气,这些人凶神恶煞,应该是与师父有仇,师父就是为了躲避他们才会落脚於白水村。心念电转,先发制人,“你问我,我还要问你,你把我师父怎麽了。”
中年人满脸失望之色,喃喃地道:“原来你也不知道,可恶!来晚一步又让他溜了。”
“你们是什麽人?找我师父有何事?”
中年人身後有师爷模样的人上来低声道:“抓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中年人一想不错,眼光多了几分凶狠瞪住少言,步步进逼。
少言退後几步,只觉脊背一片灼痛,几根发脚也因受热而鬈曲起来。村民纷纷惊叫,“不能再退了,再退就烧著了。”少言一咬牙,转身就向医馆中奔去。
中年人大出意料,要上前又被火势所阻,心下後悔,却见少言堪堪奔到火场,忽然一折身腾空而起,擦著医馆的边翩翩然隐没树丛之後。
仗著熟悉地形,少言抄近路赶回木屋。顾不得胸口痛疼,从床下拿出卷册从架子上拿下九神丹,抢进李婉房中将娘亲负於背上便向外走。出了後门,胳膊一扬,火折脱手而出划过一道亮线落於屋顶。
木制小屋,起火极易,片刻便已经红了半边天,母子两人便在火光映照下消失於後山。
明月夜,短松岗。
京城以北三十里,有山名“卧龙”,山势险峻,中有毒蛇猛兽出没,少有人迹。
而此刻,林中空地上却有人倚松而立,一身白衣,长袖低垂手执松枝,意态闲雅。玉兔当空,除树林中偶尔有枯枝掉落的声音,一派安静。
正寻思著:“四更将至,霍兄也该来了。”冷不防天空地旷之中,传出一阵悠场清越的笛声。
这笛音初时既低且细,宛如一条极为灵动的小蛇渐渐游来,绕树而行,盘旋往复无不如意,白衣人闭上眼睛,细细欣赏。
小蛇越转越快越游越近,笛声忽然转为金石之声,铿铿锵锵,每一下都像是重重击在心头,当中大有杀伐之意,听得白衣人轻轻摇头。笛音再转一声怒吼,小蛇长成了巨蟒,吐著红信昂首直冲天际,在空中矫夭飞舞,若非亲耳听到,任谁也无法料想一根小小的竹笛竟能发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声音。
那巨蟒一阵吞云吐雾弄星戏月之後,猛然间如天崩地裂般覆压下来,於最低处却一个翻身,又变得如初时般细小,笛音变得凄清呜咽,悄然之间渐行渐远,余音嫋嫋。
白衣人倚著古松凝神细听,待笛声停歇後,转过身向著密林深处说道:“几日不见,霍兄的笛子吹得越发好了,当真是让人如闻仙乐心醉神迷。”
松林中有人叹道:“我笛声虽好,却无良伴。少言,能让我与之合奏的这世上也惟有你了。只是,看你肩无行囊手无古琴,想来是下定决心留在丁家了!”
“不错,”少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答应了五爷,这条命是他的为他所用。”
林中之人话语里满是愤愤不平,“丁寻?他哪里懂得你的琴艺,不过闲暇时用来取乐助兴罢了,视你如卖艺的歌妓,平白地污了你的琴。”话音一转,绝心绝情,“不如我除去了他,承诺自然就不再做数,你也可恢复自由之身。”
少言一凛,霍浮香武功高强,“绞龙索”三丈之外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若他真的意图除去五爷,也只如翻手覆手般容易,心中稍动,杀机暗起。
虽只是心念电转间,林中之人却已有所察觉,苦涩问道:“你便如此维护他?为了他不惜下手杀我?难道我在你眼中连路人尚有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