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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八下)
就在达春与元继祖等人分头逃命之时,大江之北,也有两支队伍展开了一场追逐战。与江南西路所不同的是,追击者与逃亡者的角色掉了个,担任追杀角色的是蒙古军,亡命奔逃的是陈吊眼。
战马飞快地跑过原野,带起的烟尘笔直升向半空,把纯净的蓝天分割成颜色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碧蓝,一般暗黄,衬托着天地间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喝高低起伏的丘陵,显得分外诡异。
如果这是在福建,那些山坡上肯定会分割成平平的小块,被种满庄稼,油菜,果树什么的。福建山多,平地少,百姓们知道土地金贵,能浇到水的地方哪怕是巴掌大小,都想种上些作物。
可脚下这片土地是淮南东路,拥有大片平地和大片湖泊的淮南东路。百姓们早被连年的战争折腾稀落了,一片片上好的水田都长满了草,至于山地,更是荒凉,杂草,矮树,四处疯长。风吹过来,那些半人多高的稗草就翻出一层层巨浪,像极了鲜卑诗文中所吟唱的敕勒川。
这里不是阴山脚下,这里是淮南,汉人世世代代生长的土地,是蒙古大汗的马刀硬把它从田园变成了荒野。
数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声音像雷鸣般,随着风传出老远。起伏的稗草在马蹄落下的一瞬间倒了下去,被踏进了烂泥里。绿色的土地上顷刻间被踏出一条黑色的泥线,从西北向东南,看得到尽头,却看不到起点。
马背上的破虏军战士们看上去一个个疲惫不堪,但眉目之间,却带着几分欢喜和调皮。过江十天了,他们与蒙古军打了四次小仗,每一仗都是占了便宜就走。五万元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围追堵截,却始终未能将大军缠住。虽然那些元军个个刀法精湛,骑术优良,但陈吊眼这种突然开打,打了就跑的战术还是占尽了便宜。元军中的轻骑挡不住破虏军锋樱,重骑又因为盔甲太厚,太笨,影响了马匹的耐力,而追不上破虏军。五万大军每天只好气急败坏地跟在破虏军身后兜圈子。
一个圈子兜下来,周围二百余里豪门大宅皆毁。凡于北元有勾结的,家主肯定被破虏军坚决地镇压了。与北元没勾结的,家产也被蒙古军疯狂地抢干净了。那些平素连糙米都吃不上平头百姓反倒不受什么影响,或者说因祸得福。破虏军镇压完豪门,留出自己的给养,剩下的财物,从银两、粮食到地契,立刻分给了附近百姓。蒙古军赶到后,有心为那些“官员”、“太平士绅”们撑腰,苦主却不敢出来告状。破虏军临走时留下了话,说随时会回来看有没有人再忘了自己的祖宗。侥幸不死的豪门子弟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战局未明朗的情况下,公然借助蒙古人的势力。
陈吊眼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打豪门、吃大户那是他当年的拿手好戏。当年做山大王时,这么干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今天打了豪门,四下里却是一片喝彩之声。况且通过往来奔袭,他也达到了锻炼骑兵的目的。平心而论,如果不依赖优质的锁子甲和骑兵马刀,破虏军骑兵在个人战斗力、骑术、射术还有忍耐力方面与蒙古军精锐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放在两浙,在守土之责的重压下,破虏军绝对不敢这么大范围迂回,也无法依靠奔袭作战锻炼骑兵。但在淮南,目前属于大元领土的淮南,军队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即使抵挡不住蒙古军攻击而被迫转移阵地,也不用担心再发生屠城,屠村的惨剧。名义上,这片土地上老百姓都是忽必烈的子民,虽然等级不同,但由于不是敌对势力,即便蒙古军也不能轻易屠戮。
纵使把蒙古军真给打急了,真的不择手段动粗,陈吊眼也不怕。临行前,参谋曾琴给他出了一条妙计。如今每到一个村子停留,破虏军找些口齿伶俐的士兵,四处宣讲福建、两广等地的繁华与富饶。让那些不堪忍受北元暴政的百姓去扬州、真州等地集结。并告诉他们说,每天长江南岸都有大船过来,在两地接百姓去南方过活。当地目前虽然还属于大元治下,但面对破虏军水师咄咄逼人的攻势,地方官员根本不敢阻拦民船在两岸之间往来。
远处天际间隐隐传来的风雷声,通过望远镜,陈吊眼看到了几个蒙古千人队坠着自己在田野间留下的马蹄痕迹追了过来。更远的地方还陆续有烟尘升起,那是其他数支蒙古骑兵。从烟柱之间的距离上判断,每支蒙古骑兵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五里左右。对于数万大军交战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间隔距离。第一波骑兵把敌军缠住,其他几支队伍刚好交替杀上,或直接冲入战场,或迂回到敌军侧后,凭借人数的优势合围,将敌军一口吞下。
“对面那个家伙胃口不小!”陈吊眼笑着摇了摇头。战术方面,敌手选择得很正确,对付以骚扰为目标的陈吊眼部,的确应该采取巨石压卵之势,一举将其击溃。但敌将显然不熟悉火器的作战特点。火枪、手雷这些东西的破坏力和短时间内制造的杀伤效果,绝不是弓箭和马刀所能比拟的。敌将已经吃了几次亏,依然执拗地认为,可以采用传统战法消灭破虏军。这种死板的用兵方式,正中陈吊眼下怀。
挥了挥手,他让马队在一个小荒坡上停了下来。训练有素的骑兵们迅速以他为中心展开,排成了一个便于攻击的长阵。陈吊眼放下望远镜,高声命令道:“斥候,分散打探附近敌军动向,一团、二团下马备战,三团退后做预备队,火枪营向前一百步,挖战壕,准备攻击……”
士兵们大声答应着,跳下了战马。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驹通灵性,知道大战将临,在主人的安抚下缓缓地调整着呼吸。有的骑兵抽出细长的马刀,在随身携带的细磨石上轻轻地把刀刃打匀,有的骑兵拔来嫩草芽,笑着捧到战马的嘴边。这一刻火枪手和掷弹兵最为忙碌,他们从马鞍桥的特制挂架上取下短柄精钢铁锹,以最快的速度在斜坡中央挖掘出一道半人深,两尺宽的战壕来,挖出的泥土被仔细地在战壕前垒成一个斜坡,遮挡住士兵的整个身体。
“都督,有一个万人队从北面绕过来了,前方这五个千人队是疑兵。真正的敌军在正北方,大概三里左右!”斥候营营正拍马赶了过来,急切地汇报道。
“我觉得鞑子也不会那么笨么,吃多少次生豆子都不嫌腥!”陈吊眼笑着骂了一句,轻松的态度赢得了一片笑声。举起望远镜,他向正北方看去,之间层层的湖边池塘背后,有一朵云在缓慢的向前飘动。敌军为了隐藏行踪,刻意放慢了前进速度,如果不借助望远镜的帮助,根本分辩不出那个方向有大队骑兵在靠近。
“张博,带三团过去阻击。在那几个池塘中间洒拒马钉,在靠近咱们近处一千步到五百步之间的树从里拉铁线,剩下的,自己掌握,正面战斗结束后,立刻与敌军脱离接触!”陈吊眼放下望远镜,沉着做出相应安排。“鞑子想吞了咱们,咱们就狠狠咬他一大口。让他一边流口水一边流眼泪!”
所有将士轰然答应,鼓乐手在参谋的示意下,把战鼓敲得震天般响,仿佛唯恐敌军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