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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桃之夭夭
转眼过年,今年不似往年,入冬下雨,细想之下,反倒是已经好几个月没下雨,井水的水位都下降了一半,提水要提老半天。如果再不下雨,怕要闹旱灾,春分时无法顺利春耕。
正月初一,已经快过子时,去察看堤坝的谢崇华还没有回来。齐妙侧躺在床上,将床沿拦住,看女儿在软软被褥上爬来爬去。小家伙白日睡好了,晚上可精神极了,倒是她有些困。
她刮刮女儿的鼻尖,说道,“你爹越来越忙了,等玉儿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跟你爹爹说‘爹爹不要再这么操劳了’好不好?还有……”她低声,“让你爹爹多在家,陪陪你,陪陪娘亲好不好?”
小玉如今还在牙牙学语,只是听着母亲的声音,对着她咯咯直笑,眉眼都像极了齐妙,耳朵倒像她爹。刚学会爬的孩子总是不能安静,睡的也比以前少了。爬了又好一会,打了哈欠,往母亲怀里爬去,窝她怀中要找吃的。
齐妙抱起她唤了奶娘进来。
奶娘推开门,弯身问道,“夫人叫小的什么事?”
齐妙说道,“小姐饿了,喂好后就带她睡吧,屋里炉火生好,玉儿她怕冷。”
奶娘将她接过,裹好衣服抱回房去了。
齐妙见屋里灯火又暗,拿了剔杖将蜡油拨去。她往外瞧了瞧,一个人影映在窗户上。她笑了笑,将剔杖放下,轻步跑到门口,靠在门后。刚跑过去,就听见门外人声轻笑,“要吓我吗?”
她撇撇嘴,开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谢崇华边进来边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分明走得这么轻了。”
齐妙这才恍然,看影子嘛,她得意道,“果然都是聪明人。”
谢崇华哑然失笑,“我去洗洗,你去睡吧。”
“我让下人把热水都上好了,不用喊他们了。”齐妙怕冷,将大澡桶放房里,底下起了个大炉子,生着炭火,上面的水就能一直热着。见丈夫过去洗,她拿着铁钳子将生旺的炭火夹走一半,否则这么多烧着,是要煮人的。
成亲两年多,早已熟知对方身体,为他宽衣解带,也没了羞赧。齐妙瞧看他靴子时,上面只落着灰白,没有沾染湿泥,起身拿了帕子给他揉脖颈,问道,“堤坝那的水也很少了么?”
“嗯,河床都能瞧见了,如果初春不来雨,得闹旱灾,你看今年入秋后,就滴雨未下。”
齐妙是瞧见他去了堤坝,鞋都没有沾半点湿泥,以此推断河堤也没有多少水了,“那是不是要祈雨?”
旱灾时请神婆来祈雨,是很多地方都有的风俗。谢崇华将脸帕铺在脸上,说道,“等惊蛰的时候看看,如果还不来雨,再去求吧。但愿不要干旱,否则百姓得受苦了。”
齐妙叹道,“二郎也不要太辛苦,毕竟是过年,让自己歇两日吧。你将县衙里的囚犯全都重审一遍,每日都在翻案断案,百姓对你颇有赞言,休息两日他们也能谅解的。”
谢崇华突然想起来,揭下脸帕回身看她,伴着哗啦未停的水声说道,“明日初二,按规矩是回娘家的日子,你可备好东西收拾好衣物了?”
“我以为你忘了,而且你这样忙,不回也没事,爹娘会体谅的。”
“你也许久没回家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回,我也不知何时能陪你。你歇着吧,我去收拾。”
齐妙展颜,又将他压回热水里,“我知道你累,你好好松松筋骨,我唬你呢,都收拾好了。”
谢崇华这才放心,又想她是盼着自己和她回娘家的,只是知他辛苦,就没主动提。他若不说,她也打算装作不知道,“刚上任半年,有许多事要忙,等忙过这阵子,我就得空陪你了。”
“不急的。”齐妙温声说着,虽然衙门不大,回内宅就十几步的事,一墙之隔,可不得空了,就算是就在三步之外,也不会常回来。
谢崇华笑道,“我急,玉儿正在学说话,我得教她喊爹爹。”
齐妙噗嗤一笑,“想得美,玉儿得先学怎么喊我,生她这样辛苦。”说着,又想起母亲来。为人母亲,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虽然有奶娘有嬷嬷,还有婆婆帮忙,可还是不易的,便更想回去了。
她将脏衣物放在桶里,等明天下人会进来拿了去洗。因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差拿钱。她开了钱箱,一眼就看见摆在最上面的那个红袋子。这是除夕那晚丈夫放自己枕头下的,硌得她脑袋都疼了,拿来一瞧,是两个压岁钱,说是连去年他不在家一起补她的。
瞧着这压岁钱,刚才瞬间涌上的感伤,这才淡了些。
娘亲当初离家,只怕也这样挂念过外婆他们吧。只是人终归要长大离开,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儿女的。等十五年后,女儿也会这样嫁进别人家,同样剩下自己的儿女……
几代相传,才有这不知不觉的百年、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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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崇华携妻女去齐家,因来回要三日,因此谢崇华出门时特地嘱咐谢崇意照顾好母亲,看好家。末了弯身摸摸阿芷的小辫子,笑道,“阿芷也要听话,喜欢什么就让你谢三哥哥买。”
因陆正禹给了自己两百两银子,谢崇华怕母亲又计较陆芷住在家中,因此将那两百两都给了母亲。沈秀这才没说什么,但也不管她,都是嬷嬷照顾。只是陆芷平日喜欢跟在谢崇意背后,所以谢崇华又叮嘱他一番,这才离开。
送走兄长嫂子,谢崇意问道,“今天姐夫姐姐他们也会来吧?”
“说了要来的,不过没这么早,你姐夫爱睡。”
谢崇意轻笑,“每晚都那么晚睡,能早起吗?真不知道以后常老爷去了,姐夫该怎么养家,姐姐当初要是嫁了陆大哥该多好。”
“胡说什么。”沈秀皱眉,“你姐夫是你长辈,背后不许嚼舌根。”
谢崇意不喜常宋,心中对他厌烦,想到他可能要来,干脆寻了个借口,说约了昔日同窗,去外面。他一说要走,衣角就被扯住,他低头捏着陆芷的手指要她松开,“我们一帮男的玩,你跟来做什么。”
陆芷抬头看他,就是不松手。等沈秀进去了,她才说道,“你才没约人呢,你撒谎。”
“你也不是十二个时辰都跟着我,我何时约的你不知道。”
陆芷眨眨眼,“你就是撒谎,我知道。”
谢崇意无话可说,妥协了,“好好好,走吧。”开春她就要去学堂了,真不知道到时候学了点东西,会更聪明到什么地步,说不定会做女状元的。他下意识要伸手摸她的头,转念一想她七岁了,男女有别了呀,微微一顿,收回了手,“阿芷,你七岁了。”
陆芷数了数手指头,“是啊,七岁了。”她又舔了舔牙,以前的牙已经掉光,新的牙还没有完全长齐,抬脸问道,“那我的牙什么时候能长好呀?”
他弯身看了看,“快了。”末了又说道,“长好了也不能吃甜的。”
“为什么?”
“否则又得掉。”
“哦。”
两人出了巷子,街上已经很是热闹,往来追闹着玩的孩童穿梭往来小贩人群中,看得谢崇意想起往昔。不过如今已经完全不会这么追着玩了,毕竟他已经十七,不是个孩童了。
要打发时日最好的莫过于去听曲了,谢崇意领着阿芷去最近的一处酒楼,还没进去,就见旁边挤来一人,愣是先他一步进去,却是堵在门口,随后那人笑声讥讽,“哟,当年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竟然敢进酒楼,不怕没钱给,让掌柜乱棍打出去吗?”
谢崇意一顿,认出这人是谁。当初贿赂温洞主,买了考试第一虚名的庞林。家境富裕,脑子却不太灵光,在二十人的班里尚不过排个十四五名,他拿第一,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不提。当年欺负他最厉害的,可不就是庞林。
庞林好整以暇瞧着他,嗤笑,“衣服倒穿得不错,是你那知县哥哥买的吧?可你哥一年俸禄还不够我做一身衣服的钱,听说你嫂子家境不错,难不成都是你嫂子倒贴买的?”
谢崇意恼怒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