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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抱着膝盖,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盯着石门看,似乎想要用双眼将它穿透。
路迦走出来的时候,她不过抬眼看了看他,视线有一瞬间定在他脸上还流着血的伤口,然而远远传来的哭喊声很快便夺走了极夜的注意力。她从未听过塞拉菲娜哭得这样惨,好像正在遭受无人可以想像的痛苦,好像全身的痛感都于同一秒钟涌现。
她有点不安地缩缩身子,大概知道路迦为什么会受伤。
这座地牢是诺堤在几个世纪前建立的,据说连彻尔特曼的贵族们都对此一无所知。它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路迦说它上一次被开启是在百年之前──极夜在把塞拉菲娜扛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里面的石柱雕刻的确已经不能算典雅,而更偏近原始的风格。
她同时注意到挂满墙上的刑具。诺堤与彻尔特曼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法师们虽然已投靠血族千年之久,却从未放弃对对方的猜疑。当抓到了可能危及凡比诺的血族,尤其是血族贵族的时候,这座地牢便派上用场:诺堤会用它来拷问、关禁,甚至是挟持疑犯。
血族的魔力强大,却很不稳定。建造地牢的时候诺堤也考虑到这点,里面绝大部份的器具都以龙骨雕成,这种几乎不可能被破坏的材质让逃走与反抗变得极为困难。她刚才没机会仔细去看,但极夜知道龙骨总不可能是黑红色的──覆盖在上面的除了灰尘之外,还有血族带有咒诅之力的鲜血。
路迦擦干净双手,前襟的血渍与药水却仍旧没有干透。“妳打算守在这里,还是跟永昼一起?”
塞拉菲娜被困于此,意味着极夜也不可能离开凡比诺。既然她在这里,永昼也不可能舍她而去。
龙族与彻尔特曼已经发出声明,他们不会以任何方式参战,但个别族人的决定他们也无权干涉。诺堤在这一战,至少在名义上,只能靠他们自己。
凡比诺里除了诺堤之外还有三条炎龙、一条霜龙,永昼为她引见过一次,霜龙还在幼年期,年龄只有永昼一半,根本当不了主战力;另外两条炎龙则是永昼的数倍年纪,一条是瞎的,一条在海语战争里伤得太重,早已失去飞行能力。
永昼明确表示过他会参战,另外三人的态度还很暧昧,但永昼曾私下告诉她,他有把握可以说服那条霜龙。按照目前的牌面来看,诺堤的人数稍劣于多拉蒂,但有永昼在这里,应该能拉成均势──僵局之后的走向到底是好是坏,就得看路迦了。
“我的契约者在这里。”极夜只答了一句话。
“有任何消息的话,通知我。”路迦脸上的笑意刚刚浮现便马上消失。他转身和她一同看向石门,突然觉得它看起来像个墓室的入口。“……谢谢妳在这里陪着她。她会知道的。”
极夜没有再说话。路迦知道她其实并不同意这个计划,当他抱着塞拉菲娜出现在她房门前、向她提出自己的想法时,极夜甚至想过扑上去将塞拉菲娜抢回来。不是永昼死死拉着她的话,他现在大概已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看了片刻,才垂下柔软无比的眸光。路迦将之前放在极夜身边的佩剑拿起,重新别回腰带上,转身就走。足以扭转战局的神佑者被他关到石室,他便必须连她的责任也一起背负。接下来还有没完没了的守城会议要开,塞拉菲娜刚喝下来的药剂效力有三天,也就是说他只有三天时间,去处理当下大大小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便变快了一点。
时间无多。
当路迦穿着同一件衣服、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在座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直至他在主座上坐稳了,比信才收回托腮的手,转而靠到椅背上。路迦看得出祖父不太高兴,事实上,由永昼到管家,城堡里没有谁支持他把塞拉菲娜锁在地牢里面──并不是因为可怜她、或者是觉得她不应该遭此对待,而是认为一个行动自由的神佑者更能保护凡比诺。
多拉蒂是否知情是一回事,但诺堤手上最大的皇牌,不是龙族也不是路迦,而是塞拉菲娜。
而现在他们的新家主显然将皇牌开罪得很彻底。
“你该知道,”比信懒洋洋地点了下自己的脸颊,示意路迦脸上的伤痕,“就凭这个……即使她有命从里面走出来,杀的还不知道是多拉蒂还是你呢,大人。”
路迦装作没听见,转而望向永昼,“女大公把东西送来了吗?”
“已经到了。”永昼回答的声音同样慵懒。和路迦、比信他们不同,在座的龙族之中有三个都经历过海语战争,相比起已经出发西行的大军,永昼显然更担心他的小猫会被盛怒之下的塞拉菲娜所伤。即使从会议室看出去根本看不见地牢,他的目光也始终流连于门口,至于是在等人还是仅仅想离开这里,路迦无从得知。“我让人原箱送到侧厅里了。女大公说她不知道他还有作用,所以随手挖了那家伙一只眼睛,希望不会影响到你的仪式。”
“就算她把两只都挖了,也只能一试。”路迦说得很平淡,“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永昼旁边的小男孩转转眼珠,把脸颊贴到桌子上。冰冷的石头触感似乎取悦了他,男孩享受地眯起眼睛。与永昼,还有坐在他对面的另外两个老人不一样,他的眼睛呈现一种异常纯粹的冰蓝色,黑色的瞳孔缩成中间的一小点,看起来像是蜥蜴或者蛇的双目。
拥有暗金眼眸的老人看看男孩,把手放到轮椅的扶手上,主动将话题转开。
“我听闻多拉蒂的先行部队已经到了中部。”虽然已失去活动能力多年,但面对昔日的敌人、培斯洛另一端的法师,老人的立场仍然很鲜明。“大人,你真的不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先把他们堵在中部,把战场拉离凡比诺,这个方法简单而且有效。”
路迦不是没想过这样做。如此一来,凡比诺所受的风险的确可以减低,严格来说这座城市并不如千镜城易守难攻,但把战场推前到中部的话,一来多拉蒂的战力消耗也会减低;二来诺堤的战线也会随之拉长;三来会把中部城市统统拉下水,事态一旦失控便会变成第二场海语战争;四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塞拉菲娜现在哪里都去不了,路迦不觉得他可以在三天内赶到中部、击退多拉蒂,然后还来得及回来转移契约。
他简短地向对方解释。老人明显还有点不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
相比起比信,路迦的作风更加强硬,然而比信再不支持他的做法,也不会把主导权抢回手里,现在凡比诺名义上和实际上的主人,都只有路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