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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喉咙动了动,张开嘴,却没说出话。
“沈姑娘?”
沈瓷深深提起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波浪滔天的心平静一些,终于开口:“汪直,已不是从前的汪直了。”
“……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管理着西厂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汪直。”沈瓷垂眸,声音极轻,带着细微的颤抖:“现在的汪直,真名叫做杨福。在尚铭的帮助下潜伏多年,就为有朝一日能够取汪直而代之,振兴东厂的地位。”沈瓷斟酌一番,还是将朱见濂和卫朝夕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隐去,继续道:“就在你回到京城之前,尚铭的手下同杨福上了苍云山,然后……”
她喉咙哽住,停了声,王越急问:“然后怎么了?”
沈瓷缓了缓急促的情绪,艰难嚅嗫:“然后,汪直坠入悬崖,再下山时,人就已经换成了杨福……”
一瞬间,王越浑身的经脉都好似被抽去了一般,他瘫在椅上,好半天才极轻地确认:“你的意思是,汪直掉下苍云山的悬崖,已经……死了?”
沈瓷没答话,闭上了眼。
“杨福是假汪直,杨福是假汪直……”王越喃喃念着这句话,如同魔怔一般,与杨福相处的种种片段不停跃出,那种惊惶、慌张、犹疑、不安,此刻都被无限放大,昭示着那人身份的虚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越难以置信:“好端端的,汪直干嘛去什么苍云山啊?”
沈瓷的声音更轻:“是我同他去的……我以为……”
她话音未落,王越已是红了眼,站起身,猛地一拍桌,震得地面都抖了抖:“你同他一起去的?你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他暴跳如雷,已经红了眼,彷徨之后是愤怒:“杨福是假的,是假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若真是汪直,以他的性子,又怎会放你离开……你选择沉默,难道,难道……是为了让杨福将你送上督陶官的位置?”
沈瓷不停摇头,王越每一句反问都像是锥着她的心,刮骨般的疼:“我没有,没有……不是不说,而是我也刚在江西知道此事。那日,我虽与汪直一同上山,最后却是独自下了山,之后发生了什么,都是前几日才知晓些许。然后,我便立刻借着运瓷的缘由赶到了京城,为的便是拆穿杨福!”她咬咬牙,沉声道:“这不仅是为了汪直,更是为了我自己……枉我最初误将汪直当作杀父仇人,杨福,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王越将她的话消化了好一阵,才慢慢问道:“杨福是你的杀父仇人?”
沈瓷点头:“此事过去已久,详述起来又是一番故事。”她理了理心绪,挺直了背,竭力平静道:“其实,就算今日王将军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王将军。从景德镇到京城这一路我都在想几件事,也同汪直有关的,想要同你说一说。”
王越握紧了拳头,重新坐下来,可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良久才问:“你是想说尚铭吗?他策划杀了汪直?”
沈瓷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尚铭一直痛恨西厂的势力压过了东厂,对此应是筹谋已久,而且,据我推断,除了苍云山之外,他之前便安排了针对汪直的事件。”
“比如?”
“你还记得之前‘妖狐夜出’一案吗?
“自然记得。”王越道:“汪直拉着我与他一同调查,只可惜后来这案子落到了东厂手里,后来听说,东厂已经破了案。”
“我并不觉得东厂真的把案子破了。”沈瓷想了想,道:“有一事你大概不知,我的好友卫朝夕,曾被诬陷与妖狐夜出的案子有关,进了东厂大牢。那个时候我便怀疑此事另有隐情,可惜当时我不知杨福的存在,亦不知他是东厂的人,如今看来,卫朝夕被抓入东厂大牢,必定不是偶然。听说当时,朝夕身上搜出了一瓶毒药,上面便写着无影红。此等毒药,怎会直接写在瓶上。更何况,当时无影红这条线索还算是机密,一个小小的巡护队长又怎会知道?可现在,将当初发生的事和杨福尚铭的关系串在一起,我无论怎样想,都觉得这是一场东厂自导自演的戏。”
“好端端的,干嘛自己演戏呢?”
沈瓷认真道:“我觉得有一种可能,便是想要找替罪羊。可那时东厂刚接手此案,还未怎么深入查探真相,还未到一筹莫展的境况,为何就急着找人顶罪?其中很大的一种可能,便是妖狐夜出一案,原本就是东厂所为!”
王越认真看着她:“这可不是小罪,你能肯定?”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对东厂的怀疑由来已久。”沈瓷揉了揉发疼的头,沉下气道:“无影红的毒那样稀少珍贵,用这种方式策划妖狐夜出的案子,能有什么好处呢?这绝非是单纯为了杀几个人。除了引发皇城惶恐外,还能让最初负责此案的汪直好好伤一顿脑筋,甚至因办事不利受到皇上疑虑。”
“还有一点。”王越补充:“之前有一次,汪直遭到暗杀,对方正是用妖狐夜出的案子引诱他过去。若不是我赶到,恐怕他当时就……”他说到这里,眼神黯了下来,刚稍稍稳定下来的情绪再次垮掉:“可到最后,我到底还是没能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