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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盛安瑞,小名无泪,是爹爹的第一个女儿。
娘说我的名字不像是女孩儿用的名字,所以要给我起个小名,奶奶就给我起了“无泪”。
我最初不怎么明白,奶奶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两个字。
娘给我的解释是,我从小就不爱哭,奶奶说不哭的女孩子眼泪是最珍贵的,哭多了不好,所以希望我一辈子都和和美美的,不要流眼泪。
我不明白,不哭的女孩子眼泪最珍贵,珍贵是什么意思呢?
娘说,珍贵就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最宝贝?我想了想,开心的笑着说:“娘,我最宝贝的东西是娘!”
娘当时很开心,她把我抱起来,放在她铺着浅粉色绣花毯子的膝盖上。
我从来没有和娘这么亲近过,但我依然最喜欢娘。
自我记事起,娘就一直在喝黑乎乎、冒着诡异气味的汤,她住的屋子里也常年停驻着那种气味。
我有一次好奇,尝了一口,苦的我龇牙咧嘴,然后被来看我娘的茭白嬷嬷喂了一颗糖。
甜滋滋的味道将我口中的苦味驱散了,我想,娘一直喝这种汤,嘴里肯定一直很苦,于是我拿着从哥哥那里要过来的糖果,跑到了娘的床前。
娘红了眼眶,又被很难来看娘几次的爹爹撞见了,爹爹训斥了我一顿。
我委屈,瘪了嘴,娘连忙帮我解释,爹爹后来给我道了歉,我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他了。
娘抱着我,旁边的嬷嬷一直劝她放开我,我不满的瞪了她,娘好不容易抱我一次,你们干嘛都让娘放开我?!
又被爹爹看见了,我被爹爹骂了一顿。
奇怪,为什么每次娘和我亲密一点都能被爹爹发现?明明他很少来看娘的!
我三岁那年,安悦姐死了。
家里上下都挂上了白色的布条,和蔼的奶奶脸上没了笑容,就连一直开开心心,活力满满的大伯母,身上也没了一点快乐的气息。
活力满满这个词还是大伯母教给我的,我觉得这个词就是形容大伯母的,因为她不像我娘看起来就弱不经风,也不像三婶娘那样整天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
大伯母和三婶娘吵起来了,听安琳姐说,她们两个吵得好可怕,
后来奶奶过去了,一个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她们不吵了。
那段时间我有点害怕奶奶,但是奶奶没有打我的意思,我也不怕了。
我和安悦姐并不熟悉,大伯母说安悦姐身体弱,不能像我们一样在外边玩,所以每次到大伯家,我只找安琳姐、永和哥玩。
安琳姐他们也不开心,那段时间眼睛一直红红的。
我问了娘,娘说安悦姐是离开了我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大伯和大伯母,安琳姐他们才会那样伤心。
我不明白什么是伤心,娘没有解释,她摸了摸我的头,用一种有点难过的语气跟我说:“娘希望无泪以后都不要明白伤心的意思。”
真奇怪,娘为什么不希望我明白呢?
我五岁那年,娘死了,我明白了。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很大声,我希望娘看见我哭以后赶紧醒过来,因为她说过,“无泪一哭娘心里就不安,想见到无泪。”
所以,娘,你快点醒来啊!无泪在哭啊,你听,多么大声啊,娘,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叫盛永祥。他三岁了,他和我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头上还绑了一圈白布,他抱着我的大腿。
我伸手掐了他的脸,把他也弄哭了,娘最珍贵的就是我和我弟弟,我们两个现在都哭了,娘快点醒过来哄哄我们!
弟弟哭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彻底嚎了起来,是干嚎。
他脸上的眼泪早就干了,他只是看我哭的有意思嚎着玩罢了,我第一次打了他,一巴掌拍了他的后背。傻弟弟傻乎乎的看着我,我擦了擦眼泪,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
然后我被爹爹拎着后领提了起来,扔给了奶娘。
爹爹的脸总是那样子,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连娘死了,他也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大伯母以前跟我说爹爹这叫面瘫,治不好的。
可是娘死了,他不哭,他不喜欢娘!我恨他!
“爹爹,你为什么不哭?”我这句话没问出来,因为我被奶娘抱着,抱到奶奶那边去了。
奶奶告诉我,爹爹其实也很伤心,只不过男子汉不能哭,不然会被人瞧不起。
我弟弟哭了,但是……我到底要不要瞧不起他?
算了,看在他为娘哭的份上,我原谅他。
后来,那个装着娘的大箱子被埋在土里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娘了。爹爹带我和弟弟来到家里边的祠堂,指着桌子上众多黑乎乎的长条木板的一个对我和弟弟说,这是娘,以后有什么想对娘说的话,就对着它说,娘会听到的。
会吗?我怎么看那也只是个木板,我对它说话娘真的能听到?
爹爹点了点头,说以后这就是我娘了。
那好吧,我会努力把它看成娘的。
不过,“爹爹,你为什么要把娘放在这里啊?娘和爹爹不是应该睡一间屋子的吗?”
我没听到爹爹的回答,因为我发现傻弟弟把手指头放进嘴里了,于是我去教训弟弟了。
家里和安悦姐去世时一样挂起来的白布去掉了。
爹爹好像越来越忙了,他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虽然他和以前的样子差不多,但是我就觉得他比以前忙了。
我开始觉得在爹爹身边待久了会有点冷,我问了知道好多东西的大伯母。
大伯母说因为我太调皮,爹爹不满意很生气,所以才“发”冷气冻我。
冷气?很冷的气吗?
生气的话,我就没办法了,于是我一看爹爹冻我的意思,我就把弟弟拉出来,让弟弟和爹爹坐着,我出去玩。
三叔很喜欢我,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但是我不怎么喜欢去三叔家。
因为三婶娘是我和安琳姐的夫子,她教我们读书认字,还教我们规矩。
三婶娘教规矩时最严了,做的一有差错,就要打板子,用薄木板打手心,“啪!”的一声,疼死了!
三婶娘没有孩子,安琳姐说三婶娘好可怜。
我看了看三婶娘的表情,想到了一个词,叫做“郁郁寡欢”,挺适合她的。
三婶娘不喜欢大声笑,她开心的时候,就用手掩着嘴巴,眼睛微微眯起来,动作和样子很美,我和安琳姐都看呆了。
三婶娘说,学好她教的规矩,我们也能做出这么美的样子。
为了变美,我和安琳姐上课时也认真了起来,下课的时候还经常比划。
后来我觉得我学的差不多了,就在奶奶面前表演了一下,当时爷爷也在,大伯母三婶娘四婶娘大伯三叔小叔他们都在。
我做完动作,他们笑了,我一开始很得意,又做了一遍。
结果四婶娘说,“无泪换牙了。”
NO!我泪奔,我忘了我前几天两个门牙掉了,一张嘴两个洞。
“NO”和“泪奔”都是大伯母说过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学了过来,还有一个词,叫“囧”。我觉得挺适合来形容我现在的样子。
奶奶说,我手有点小,嘴巴也长得大了,手没遮住嘴巴,才露出了洞洞。
我要快点长大,长大以后手就会变大了,就算掉牙也能遮住嘴巴不出丑了。
四婶娘生病了,我和安琳姐带着永祥去看她。
躺在床上只露出头的四婶娘瘦了好多,眼睛也变小了。
永循抱着四岁的安萝坐在床边,安萝穿着红色的衣服,她长得白白净净的,就像年画里的福娃。
我很喜欢安萝,但是安萝有点重,我害怕抱不动会把她摔了,所以我只在旁边和她晚。
四婶娘长得很美,据安琳姐说,四婶娘是书香世家的女儿,她爹爹是大学士,很厉害。
我爹爹是内阁大臣,比他厉害。
安琳姐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说,内阁大臣比大学士多一个字,肯定比他厉害!
我们在四婶娘屋子里玩了一会儿,四叔就来了,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奶奶说过四叔是个大夫,专门给开药方。
我发烧时喝的那些苦药就是四叔开的药方做的,我最害怕四叔了。
虽然四叔长得很好看,面对我们的时候,表情也很柔和,但是我还是害怕他。
安琳姐明显也很害怕他,我们几个闻到苦苦的药味,就给四婶娘打了声招呼跑了。
我跑得慢,从帘子里出来的时候,我还听到四叔说:“无泪她们怎么这么怕我?”
四婶娘好像回答了一句“她们怕你手里的苦药”。
说的很对,对于我们来说,吃药最可怕,专门给别人开药的四叔比吃药还可怕!
我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小哥哥。
小哥哥长得很英俊潇洒,带他来的三叔说他是奶奶的表侄子,我要叫他表表哥。
我简化了一下,叫他表哥。
三叔说辈分窜了,我摆摆手,不要在意嘛。
这个表哥来头很大。
比我大三岁,已经开始学习《女戒》的安琳姐不常跟我玩了,她开始跟着大伯母学习管家了。
不过表哥来的那天,家里人破天荒的聚集起来了。
奶奶说我们家是个大家族,所以每天见到的人很难集全。
但是那天连我那经常不见人影的爹爹都来了。
奶奶说,表哥要在她身边待一段时间,具体多长时间,未知。
安琳姐趁着大人们说话,把表哥也拉过去说的时候,叫我过去说悄悄话。
安琳姐告诉我,这个表哥叫做顾青禹,是奶奶表弟的孩子。
奶奶的爹娘只有奶奶一个女儿,奶奶的娘是皇上的姐姐,那奶奶的表弟就是皇上的儿子。
我脑袋里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理清头绪,顾青禹表哥是皇上儿子的儿子,也就是皇上的孙子啦。
哇!好大的来头。
有点不敢亲近了。
本来看他年龄和我差不多,还能玩到一块呢。
表哥来了以后,开始上学的永祥也不来找我玩了。
表哥找永和哥,永祥去找永和哥,就连永循也去找永和哥,我成了孤家寡人了。
我一边和安萝剪着手里的绣布,一边这样想,然后被夫子看到说了一顿。
我吐了吐舌头,带着安萝扔下一地的碎布片跑出去找安琳姐了,身后是夫子带着余音的呼唤。
安琳姐正在大伯母的屋子里,我和安萝掀帘子进去的时候,永诚哥居然也在!
永诚哥大我六岁,大安琳姐三岁,他平常很少和我们玩,倒是永祥经常看见他。
永诚哥很高,长得也很好看,他像奶奶,奶奶很漂亮,安琳姐说永诚哥很有男子气概。
被永诚哥抱起来转圈圈的我,感觉这句话很真实。
永诚哥似乎更喜欢安萝一点,抱着她比我多转了两圈。
六岁的安萝很娇小,抱起来应该比我轻松一点。
我瘪了嘴,永诚哥有点傻乎乎的说:“无泪别哭,我没嫌你重。”
原来你嫌我重,我哭给你看!
我哼了一声,捂着脸开始抽泣。
大伯母和安琳姐笑嘻嘻的看着永诚哥慌里慌张,围着我转的样子,安萝眨巴着一双眼,拍着手笑。
永诚哥认认真真,诚诚恳恳的给我赔了好几个不是,我在大伯母和安琳姐的“劝导”下,大度的原谅他了。
说起来永诚哥好纯真的样子,我以后要和安琳姐好好教教他,该怎么对待女孩子,不能在这么傻乎乎的了。要不然以后谁愿意嫁给他?
看我多么关心他,奶奶也很赞同我。
永祥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对我说表哥多好多好。
有什么好的,再好也没对我好,我崇拜他干嘛,永祥你休想让我跟你学。
表哥身后多了个跟屁虫——盛永祥,我身后少了个小尾巴——傻弟弟盛永祥。
有点小寂寞呢,我忧郁的杵着下巴,眼睛透过窗棱,看着窗外在牡丹花上飞来飞去的蝴蝶,兴致一下子上来了。
于是我用没占墨水的毛笔戳了戳旁边睡觉还流口水的安萝,叫醒她去外边抓蝴蝶。
我身后换了个小尾巴——盛安萝。
安萝很崇拜我,每天用湿漉漉,特别可爱的大眼睛看着我,声音甜甜的叫我“无泪姐姐”,果然女孩子比男孩子可爱多了,我蹭着安萝白嫩的脸蛋,蹭的特别舒坦。
表哥在我们家待了一年,然后被皇宫里的皇上接回去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上一次呢,表哥真厉害,听安琳姐说他这回去皇宫以后天天都能见到皇上。
表哥回去后,我身后的小尾巴多了一条——盛永祥。
我先是冷落了他几天,让他明白之前那么干脆利落的抛弃我是大大的不对,他认真的悔悟后,才跟他和好。
表哥离开两个月后,从去年春天就一直缠绵病榻的四婶娘香消玉殒了。
当时我在场,四婶娘的容颜因为生病,早已不复健康时的美丽,她最骄傲的一头柔顺黑亮的头发也干枯发黄,一摸能掉下一大缕。
可是我还是觉得四婶娘很漂亮,她最后的笑很美,她看着安萝和永循,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安琳姐说,四婶娘很满足,她没有遗憾。
我问:“安萝和永循呢?”
安琳姐有些诧异的低下头看着我。
“安萝和永循怎么办呢?安萝才七岁,永循才九岁,四婶娘不关心他们了?”我想起了我娘,“娘走的时候,我很想娘,安萝虽然比我那时候大,可她一定很伤心,也很想四婶娘吧。”
安琳姐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很温柔:“无泪,安萝还有我们啊,还有奶奶,伯母啊。我们都会照顾安萝的。”
我会照顾安萝的,我用手帕擦着安萝脸上的眼泪。
就这样,四叔和我爹爹一样,成为了寡夫。
我第一次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四叔很错愕。
三婶娘说,是鳏夫,不是寡夫。
丧夫的女人叫寡妇,丧妻的男人也应该叫寡夫啊。
我强调了一遍,被来给奶奶请安的爹爹听见了,爹爹这次没骂我。
他把我带到了他的书房,拿出一本《论语》,让我好好研读,读明白了再抄写一遍。
抄写……那么厚的一本书,抄完估计我细细的手腕都该断了。
或许是我不满的视线太明显,爹爹冷着脸,又开始散发冷气。
我怕冷,于是我乖乖的抱着书走了。
大不了叫永祥永循帮我抄,反正爹爹也没限制时间。
永祥永循听到我的要求,整个人都震惊了。
爹爹很有威信,永诚哥和安琳姐都怕他,比他们还小的我们自然也怕。
不过我太过顽劣,爹爹寡言少语,不怎么管我,所以我不怎么怕。
可是还是怕啊,永祥永循他们两个坚定的拒绝,我就不强求他们了。
但是绝不能原谅他们抛下我一个人受苦受累的行为!
我霸道的夺走了他们未来一个月的甜点。
永循嗜甜,永祥什么都爱吃,跟小猪一样,抢他们甜点跟要他们命一样。
永循有点蛀牙,永祥有点横向发展,每天的甜点都被严格限制了。他们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想让我手下留情,留点给他们。
我冷酷的转身,不带走一丝云彩。
晚上,我趴在桌子上抄书,抄着抄着困了,就“咚”的一下头栽到桌面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床上的,奶娘说,爹爹给我减罚了,我只要把现在正在抄的篇章抄完就行了。
我就知道,爹爹肯定会给我减少惩罚,我和安萝吃着从永循永祥那里抢来的甜点,悠哉悠哉。
年底,三叔从外边抱回来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
家里原本满溢着快要过年的喜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奶奶冷着脸让茭白嬷嬷把那个小男孩抱过来,三婶娘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不,不能说是面无表情,应该是呆滞才对。
我和安琳姐,安萝三人一大早跑来奶奶这里玩,大伯母三婶娘来给奶奶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