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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为和三豹这次回村是为前线劝捐的,日本人已把战火烧到了家门口,也该到了他二人团结合作为国效力的时候了。由于祠堂被做为医院占用着,劝捐的场地只好设在了村学堂。刘秀才把村人召集到了学堂,三豹站在临是布置的主席台上义正严辞地劝说着村人:“我们的子弟就在山外流血牺牲用性命保卫着我们,你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能让我们的子弟饿着肚子在山外和小鬼子拼命!”
日本人打过来,谁也跑不了。这事村人都想得开,有银子的掏银子。没银子的就报名到山外为伤兵们抬担架。三豹和敢为,一人负责记账一人负责收银子,两人互相监督着。这可是乡亲们的血汗钱,钱花在了哪些地方要一五一十地记好,不能记扔下一笔糊涂账让乡亲们寒了心。三豹之所以要和敢为一道回乡劝捐,是经过二人深思熟虑思谋过的。村人都知道他俩是冤家对头尿不到一个壶里,俩人一个紧盯着一个,他们也就可以放心地捐钱了,不怕有人昧着良心黑了银子。
刘金泰做为村中的老乡绅,带头捐出了三根黄灿灿的金条,这怕是他全部的家底子了。他佝偻着腰哆哆嗦着把金条交到三豹手里说:“置点粮食,让娃娃们吃好点!”
“叔,你就放心吧!”三豹把账记好把金条交到敢为手里,潮着眼睛对刘金泰说:“这些钱要是换成粮食,就能让前方的将士吃饱肚子。要是买了炮弹没准就能炸死几十个鬼子!”
在刘金泰的带头下,村人纷纷捐起了银子。有捐几个铜板的,也有捐几块大洋的。刘金二没钱,只好捐了一担粮食。二豹也狠着心捐了五块大洋,虽然这些钱都是从进财家里讹来的,却也花在了正经地方。进财这些年盖房子再加上给明娃治腿赔钱和给苦娃娶媳妇,手里早捣腾空了,情急之下他从村里借来十块大洋捐赠了出去。更有甚者没粮食没钱,就捐起了自家的鸡和门板。门板可以用来做担架抬伤兵,鸡杀了可以给将士们补身子,村人想事情想得心细。三豹和敢为只好哭笑不得地收下了村人这些杂七杂八的礼物,他俩从村保安团中临时抽了几个后生赶着三挂马车把才这些财物拉回公署。
这次劝捐村人全都出了力,捐出来的财物比三豹和敢为预想得翻了几番。看着公署大院里堆得比山还高的银洋,敢为红着眼睛对三豹说:“乡亲们把家底子都捐了出来,**要是不好好打仗,就对不起乡亲们了……”
三豹咬着牙说:“**要是不好好打仗,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抓到逃兵,我非亲手毙上几个,让卫司令也认识认识我……”
敢为心想三豹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料到他说干就干。为这事三豹捅了大娄子,差点没挨了枪子……
劝捐后的第三天,三豹和刘良楷带着十几个团丁守在城南的黄河码头干起了抓逃兵的营生。自卫司令的指挥部西迁后,大街上的军官一下子少了起来,却多了很多衣衫不整的逃兵。三豹想亲手抓上几个逃兵,教训一下这些只吃饭不干事的软骨头们。
那天黄昏太阳快要落山时,码头上来了七八个嘴上叼着纸烟穿着军装的后生。看这些人吊儿郎当的样子,三豹就料到他们是逃兵。他带着人悄悄走到这伙人身后,一把把他们扑倒在地上捆了个结实。一审果然是逃兵,这些人连火线也没上就溜了号。三豹气得大骂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准备把老百姓扔给小鬼子糟蹋吗?”
逃兵们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样地求饶着。码头上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挤得人山人海,他们全都高呼着要三豹杀掉这几个逃兵。三豹心中一热决定杀一儆百,把这几个人给毙了。就在他把几个逃兵押到黄河边准备处决时,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带着更多的逃兵赶过来把他们包围了。事情出乎意料地完全颠倒了过来,不到一锅烟的功夫,三豹和团丁全做了这伙逃兵的俘虏。那个军官把三豹和刘良楷五花大绑起来,大骂道:“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竟管起了军中之事,信不信老子把你俩推到黄河里喂鱼!”
三豹倒也无所畏惧,大气凛然地回道:“对于置百姓于不顾的逃兵,任何人都有权利枪毙!”
军官掏出枪指着三豹的脑门子冷笑道:“看咱俩谁先把谁毙掉!”
百姓们挤在远处看着热闹,先前嚷着让三豹枪毙逃兵的人这会儿也改了口,他们纷纷高喊着让军官把三豹给毙掉。这一刻对于孰是孰非已无关紧要了,他们只想早点看到枪毙人的血腥场面,脑袋开花的情景远比把人推倒河里喂鱼要有趣好看的多。挤在码头上的人们兴奋地伸着脖子,耐心等着三豹脑袋开花的那一刻。三豹已命悬一线,那个军官脑子一热随时都有开枪的可能。果然那个军官转身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的脑袋,得意地大笑着对三豹说:“老子要替天行道了!”
军官拿着枪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三豹的后脑勺正要扣动扳机,刘良楷突然跪下来求饶道:“军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俩吧,我给你磕头了!”
刘良楷说着就跪在军官脚下磕起头来。逃兵们看到这情景全都得意地大笑起来,他们像看耍猴一样看着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的刘良楷。三豹懊恼地吼着刘良楷:“给老子站起来,他不值得你跪!”
刘良楷像堆泥样软在地上起不来了,他哭丧着脸劝着三豹:“好汉不吃眼前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逞啥能嘛!”
敢为正在办事处核对这次劝捐调拨的账目,得知三豹闯了祸,他放下手头的账本迅即赶了过来。他在岸边的摊贩那里买了条纸烟塞给军官,才把事情摆平。军官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就坡下驴地接过纸烟拍着敢为的肩膀对三豹说:“还是这位兄弟会来事,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
军官胳膊下夹着烟,大摇大摆着带着逃兵们在众目窥窥之下坐船而去。三豹揉着被捆得麻木的胳膊,心灰意冷地摇着头对敢为说:“国难辨忠奸!中央军尽是些能吃不能干的(尸丛)包,战事怕是要一败涂地……”
战事不幸被三豹言中,到了公历四月初满山遍野的麦子开始返青时,山外的战事已越来越紧。天上每天都有日本人的飞机成群结伙地怒吼着飞过,那些在祠堂里养伤的伤兵也在一夜之间走了个精光,菊花跟着他们被转移到深山里去了。菊花是在夜里突然接到命令随着伤兵一道进山的,她都没来得及跟爹打一声招呼。看不到菊花,进财立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预感到山外的战事有点不妙,要不然菊花不可能走得这样匆忙。菊花这一走直到抗战胜利后才回来,她嫁给了一个曾经护理过的一个湘西军官。抗战胜利的那一年,她和自己的军官男人坐着马车回来给进财提了一篮子的烟熏腊肉。她跟军官男人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才走,自这以后进财再也没见过她。解放后,有人说她随她的军官男人跑到台湾去了。
祠堂外面再也听不到伤兵们哭爹喊娘的哀嚎声了,村人的耳根一时间清静了许多。随着伤兵们的离去,村外的官道上每天都能看到一些面孔焦黑,穿着破衣烂衫的溃兵走过。刘金泰多事地走到官道上拦住那些溃兵,追问道:“前线战事咋样?日本人会不会打过来?”
溃兵们看到刘金泰脑后拖着根大辫子就料到他是啥人了,没几个人愿意答理他。都民国这么多年了,这人还拖根大辫子?他要不是满清遗老,就是个顽固不化的死犟驴!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操着外地口音好心劝着刘金泰:“赶快逃吧,日本人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