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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进财因失去燕儿而悲痛欲绝的时候,狗旦却开始张罗着为自己娶媳妇了。如今已是财东身份的他,要房子有房子要地有地,家里啥都有了,就缺一个能做饭和生娃娃的女人。没有女人,家就不能称之为家,他花大把银子盖起来的院落,在村人眼里充其量只是几间空屋子。狗旦自个儿心里清楚,他闹腾着娶媳妇当然不是为了生娃娃,而是为了让家里有点人气。这样一来村人也就不会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再也不会说他是“绝户头”这样的话了。
狗旦的婚事在刘金泰的热心帮助下,媳妇很快说成了。麻姑山后一家李姓大户长得如花似玉的三女子嫁给了他。狗旦成亲的那天,院门口看热闹的村人挤得跟狗打墙似的人叠人。村人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刚刚暴发起来的娃娃,娶回来怎样一个媳妇。当新媳妇揭去盖头,村里的后生们涌进来闹洞房时,他们全都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长相如此俊美的女人。狗旦的女人名叫翠翠才刚刚交过十六,长得如同戏台上的戏子,苗条的身段紧紧裹在红缎棉袄下,把一对滚圆的大**裹得如同一个小山包样突兀。翠翠白嫩水灵的脸蛋,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和微微翘起的屁股,让村中还没娶亲的后生们口水瀑布样地流了出来。后生们争抢着涌到狗旦身边准备剥去他的衣裳闹洞房时,被狗旦拦住了。狗旦说他已是大户人家,是财东身份了,不能闹财东爷的洞房。他给后生们一人发了块枣子样大小的福寿膏,叫他们到他的烟馆里去过烟瘾,后生们这才悻悻散了去。
有了女人,狗旦的家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家中才会响起锅碗瓢盆的咣当声。狗旦迈着方步在村里跑来跑去洋洋自得地对村中的后生们吹嘘着,他如今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个大户人家了。这话传到老族长耳朵里,老族长不以为然地对村人说:“看一户人家是不是大户,不是看他盖了多少间房子,娶了多少房姨太太;也不是看他柜子里有多少银子,槽里拴下多少匹骡马;而是看他院子里有没有根深叶茂的大树!”
院子里有大树才能算得上大户人家,族长说得这是哪门子道理?村人不解去问王秀才,王秀才说:“院子里有根深叶茂的大树,才说明这户人家的富贵经历了几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户人家。狗旦的院子一溜儿光鲜,墙根起地基的土还没干透呢,怎能算是大户人家!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发了横财的土财主,离大户人家还差得远着哩!”
刘秀才也看不惯狗旦不可一世的张狂样,他意味深长地对村人说:“有的人财发得快,去得也就快!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一步啊!别看他眼下春风得意的,怕是好景不长啊!”
后来村里发生的一系列大事,均应验了老族长和两大秀才的看法,村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深谋远虑和丰富的生活阅历。
在狗旦闹腾着给自己娶媳妇的间隙,进财抓紧时机把刚刚到手的三亩地全都深耕了一遍并补种上了麦子。庄稼人一旦有了土地,心里也就不慌张了。当进财拉着敢为从祠堂边经过时,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让他沉思了很久,一个大胆的念头一瞬间突然冒了出来。敢为已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得让娃娃识几个字才行。免得将来像他一样,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活脱脱地做个睁眼瞎。敢为还小不懂的这些,他做爹的不能耽误了娃娃的前程,这娃灵秀也许是块读书的料!想到这里,进财摸着敢为浑圆的头说:“娃,想不想读书识字,爹送你到学堂去读书!”
进财以为敢为会满心喜欢,不料这娃嘴一撅说:“爹,我不去读书!”
“为啥?”进财心想难道是敢为怕先生打他的板子。
敢为眨着眼睛说:“读书要给先生送束修,咱家里没钱!”
进财心里一热说:“这个不用你操心,爹就是借钱也要让你读书!”
敢为知道爹年轻时放过羊,放羊是件挺不错的营生,他搔着头说:“爹,有读书的钱还不如买几只羊让我放,到了明年羊就会生小羊,过上几年就是一大群!”
进财拍着敢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娃,书中有比羊更可贵的东西!你只要把书念好,将来全天下的羊都是你的!”
第二天进财买来文房四宝,扛着板凳准备送敢为到学堂里去读书,不料却在半道上遇见了狗旦。自从狗旦做过进财佃妻的中人后,打心底很是瞧不起进财。这个连老婆也养活不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男人,居然也异想天开地送娃娃去读书,这不是打肿脸装胖子,脱了裤子摆**招人笑话嘛!狗旦歪着头冲进财阴阳怪气地说:“孙兄,你也送娃娃去读书?想考个秀才举子,那得祖上积德才成!”
进财明白狗旦的言下之意,从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他听出来狗旦想说却没说出来的话。你这个连肚皮也吃不饱的主,还想送娃娃去读书,你家祖坟里还没埋进当官的脉气!狗旦不屑一故的表情让进财满肚子的怒气,他压住满腔的怒火,脸上堆着笑说:“我没想让娃娃当官,让他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行了!”
狗旦哼着鼻子转身离开了,敢为看到爹不开心,他紧握着拳头对狗旦离去的背影狠狠骂道:“***,真不是个东西,老子将来便要考个秀才让你看!”
进财没想到敢为小小年纪倒挺有志气,也许这娃真是块读书的料,他满心欢喜地带着敢为来到了学堂。王秀才背抄着手正在学堂里给娃娃们授课,看到进财走进来,他一把接过他肩上的凳子感慨地说:“我早就料到你会把娃娃送来,让娃识几个字比啥都强!”
学堂里大大小小挤着十七八个娃娃,大的已有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三四岁,全都是本村人的子弟,相互之间早已熟悉。敢为的到来让他们又惊又喜,他们全都围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有淘气的娃娃嘻笑着拿笔杆直戳敢为缀满补丁的屁股,敢为不为所动,恭恭敬敬地站在先生面前目不斜视。王秀才止住打闹的娃娃,领着敢为跪拜了孔圣人的画像。拜完孔圣人,敢为又懂事地跪下来拜过了先生。一整套的仪式完成之后,就该给敢为安排坐位了。学堂里的娃娃都是过来人,好多人开始招着手要敢为坐在自个儿身边。出人意料的是,王秀才却把敢为安排在了王静火的三子三豹身边。三豹是他调教的最好的一个弟子,这娃已经学完了《中庸》,再过上几年就可以去城里参加童试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秀才把敢为安排到这娃身边用意不言自明。进财感激地从袖筒里掏出早已备好的铜子,准备送给王秀才。王秀才知道进财过得不容易,一口回绝了他:“孙兄,算了!敢为这个门生我白收下了。”
进财执意把铜子塞到了王秀才手里,他开着玩笑说:“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你也不容易,古时候的孔圣人收个门生,还要一块干肉哩!”
王秀才推辞了一番收下了敢为的束修,他怕不收会伤到进财的自尊。这人的脾气他太了解了,他就是穷死饿死也决不会欠下谁半个铜子。挨着敢为桌子另一侧坐着的是刘金泰家的四虎和五虎。刘金泰望子成龙心切,五虎连路都走不稳刚从娘的奶头上摘下来就被他送进了学堂。四虎也还穿着开裆裤,胯下的牛牛不服气地挺得老高。趁着先生和进财说话的当儿,四虎模仿着先生的表情和语气淘气地对敢为说:“算了!你这个门生我白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