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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烨无奈,远远瞧见一片鹅黄衣角入了阁楼,便知白露已在大哥面前添油加醋地说道过了,他此去不过受责。
白烨迈入黑暗的内室,还未开口说话,便被白湛狠狠打了一巴掌。
大秦家族极重长幼之序,哪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身为白家嫡长子,白湛的地位仍不可撼动。长兄如父,责罚弟妹也是理所当然。
“白烨,你好大的胆子!”白湛怒道,“居然敢公然与白家与承亲王作对,你几时从的皇帝?!”
白湛虽不复昔日功力,可下手绝未留情,白烨被打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待站稳,却只稳稳地受了,不避不让,垂首应道:“大哥,莫要听露儿一面之词,当时之情境,由不得我选择。”
白湛却似疯了一般,不依不饶上前揪住白烨的领口:“白烨!你居然敢顶撞兄长!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我残废了,被困在这一方囚笼出不去,你便是白家顺理成章的继承人?!表面顺从于我,暗地里却给皇帝送信,想邀功行赏是吗!”
自从被关在此地,进出不得,生不如死,白湛再听不进去任何劝诫:“你知道我在等一个机会!你知道!若非你通风报信,怎会一无所获?皇帝的病症不是虚的,一旦成事,就算薄延在又如何?承亲王是理所当然的储君!”
连辩解的机会也无,白烨直面白湛的疯狂,将半生之力皆献与白家之复兴,不惜谋夺帝位另立新君,落得如此下场,已无回头之路。
“白烨,你给我记住!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给我牢牢记住!”白湛怒目圆睁,整张脸阴森可怖,中了“九死一生”之毒能侥幸活下来的,恐怕只有两人。
白烨不再为自己开脱,应道:“我会记得,荣昌元年四月初十,我犯下大过,理应去白氏宗祠思过。”
白湛忽地挑眉,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荣……昌元年?”
“是,荣昌元年四月初十。”白烨重复了一遍。
白湛揪紧了白烨的领口,险些将他扼死,追问道:“大秦几时改的年号?”
“二月颁的诏书,三月改元荣昌。”白烨解释:“我以为大哥知晓,便未曾细说。”
白湛呆了呆,忽然冷笑一声将白烨的领口松开,转身走向桌子,为自己倒了杯茶,讽道:“别假惺惺的解释了,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我再无出头之日,不过困居这暗室了此余生,外头年号是荣昌还是荣华与我有何干系?”
白烨低下头:“大哥误会了,我从未……”
白湛忽地将手中杯盏掷出去,正摔在白烨的脚边,回头冷眼瞧他:“你不是说,皇帝的人伏在国公府外,让我半步也出不了这个暗室吗?可是二弟,别以为我是个废人了,你便能做得白家的砥柱,便能撺掇父亲弃我于此!你以为今日之举父亲和皇姑母会感激你吗?别傻了!”
“我……”
“滚出去!”白湛指着门口,连一个字也不准他再多言。
白烨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让人给我送些好酒好菜来。”白湛在其后幽幽道,“还有两个女人。”
白烨顿住脚回头,见白湛面带嘲讽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才走出暗室,忽听见里头传来低沉笑声,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傻瓜!都是蠢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烨抬手轻扫过被打的半边脸颊,将唇角的血腥味舔去,什么也没说,眸中清清淡淡,全不似一个时辰前曾手刃府中亲信,鲜血淋漓众叛亲离,也不似遭受兄长欺辱,脸面无存。
他只作无事,仍只回去侍弄花草。
暗室内,白湛的脸掩在昏暗处,越笑越放肆,咬牙喃喃自语道:“愚蠢的白烨!愚蠢的所有人!哈哈哈哈,好得很哪……我怎的就忘了那人曾做过东兴荣昌驸马?那日关帝庙前与韩晔的厮打,可谓精彩之极,不惜冒着走漏身份的风险也要救走她,如今这改元荣昌,这立后大典,如此明目张胆不加掩饰,是那人的作风……呵呵,是你吗小师妹?”
白湛摸索着冰冷的墙壁,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恨意与怨毒,勾起唇角如同厉鬼:“大秦……东兴……北晋……不着急,你们且各自安稳地活着吧,越安稳越好……真是一场好戏啊……”
毒痛灼身,他活得如此辛苦,不过苟延残喘,怎能容忍旁人活得安稳热烈?
明明中的是同一种毒,他生不如死,他的小师妹却屡屡有人救扶,从鹿台山到东兴盛京再到大秦长安,从公主到皇后!何其不公!
怎能不恨?恨喂他“九死一生”的韩晔,恨陷他于此地的那人,恨走狗似的聂家、薄家,恨惺惺作态的一母胞弟!
不过今日起,他不再恨了,他甚至不再执着于离开这方寸的囚笼,他只需等——
等天下大乱,坐看一场有趣的战局!
东兴的荣昌公主改头换面成了西秦的皇后,又曾是北晋皇帝刻骨的挚爱,是东兴国耻,亦或是北晋之痛?
那日关帝庙前未烧成的火啊,只等它成燎原之势,烧得九州皆知!如此,方能解他白湛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