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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广荣并没有死。
跌落山崖之后,他被伸出崖壁的老树挡了一下,腿断了,但是人还活着。顾谦带着人赶到现场时,正好看到段广荣被士兵们用简易担架重新抬上了山路。
“段大当家?”顾谦走近两步,低头探视。
段广荣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地□□声,听到有人叫自己大当家,他费力地睁开了肿胀的眼皮。
“你是?”
“本官乃清江县知县,奉按察使周大人之命,送你回清江受审。”
模模糊糊中仿佛看清了顾谦的样貌,段广荣费力挣扎道:“大人看起来很面善,有劳了。”
“或许吧,俞三礼曾经带着账房顾七造访过北乡。”
脑中的记忆骤然回闪,段广荣浑浊的目光中仿佛照进了一道亮光,他举起唯一能动的左臂,呜呜地叫了两声,可惜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因腿上传来的剧痛而昏死过去。
对话中止,顾谦虽然在心中暗叫晦气,却并没有着急,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旁边一个紧张地抠索担架的士兵,对带队的小旗说道:“将人犯抬回清江县衙,小心点,别弄死了。”
“是!”
有顾谦跟着,段广荣终于活着送进了清江县的监狱。
“小九,快去请个郎中来!”顾谦一进县衙,就给迎候在旁的顾小九下达了命令。
“老爷,您不舒服?”顾小九紧张道。
“不是我,是段广荣。”顾谦跨进屋里,一眼就看到了放置在八仙桌上的茶壶,他也不讲什么体面,抄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往肚子里灌。“老爷,那茶烫!”顾小九急声阻止道。
可惜已经晚了,顾谦的第一口茶已经进了肚,“我靠!烫死我了!”知县大老爷毫无形象地跳起了脚,一边嚷还一边往嘴里扇风。
看着像猴子一样乱窜的大老爷,顾小九憋着笑,赶紧出去到茶房里舀了瓢凉水。
顾谦见了水瓢,迫不及待地抢了过来,含了会儿沁凉的井水,舌头总算不那么疼了,他这才泪眼汪汪地瞪了顾小九一眼,道:“好你个顾小九,预备这么烫的茶,你想烫死老爷我啊?”
“我也是刚预备上,谁知道您这么快就回来了?”顾小九连声喊冤,“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算计老爷您啊!”
“算你识相!”顾谦又含了口凉水,顺过了气,跟顾小九交待道:“段广荣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腿断了,一只手也不利落,你找个郎中,吊着他一条命就行。”
“不找跌打大夫?”
顾谦闻言,跟看傻子似的看了顾小九一眼,“想置段广荣于死地的人多了,你还嫌动静不够大?这事得悄悄地来,找跌打大夫干吗?刚包好就送去砍头,不是浪费钱么?反正你找郎中也好,或者寻几丸救急的丸药也好,只要能吊住他的命就行了。”
顾小九会意,脚步颠颠地去了。
“老爷,您怎么把人给救了?”顾泰这些日子一直帮顾谦在县衙内理事,是以得到消息后,晚了几息时间才赶过来。
“不救不行啊!”顾谦一边吩咐顾安备水,一边无奈道:“我去向臬台大人报告俞三礼接受招降的事,结果偏偏听到了传令官报告段广荣跌下山崖的消息,这个节骨眼掉崖,哪里是什么好事。”
“那您还救他?”有人想段广荣死,这是明摆的事。
“臬台大人命我速去现场查看,我去了,他活着被人抬了上来,你说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可是……”顾泰为难道:“那些人既然能下第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手,如果死在咱们的监牢里,也是一大桩麻烦啊!”
顾谦揉了揉眉心:“你说的我明白,你怕知府大人借题发挥吧?我已经派小九去请郎中了,至少在臬台大人回来之前,他不能断气,更何况……”说着,他瞄了瞄四周,压低声音道:“我观察那段广荣似乎有话要说。”
“哦?”顾泰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那他更不能死了,咱们得想办法看牢他。”
“好,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刚刚为段广荣请了郎中,灌了汤药,周臬台就带着萧知府等人轻车简从地回来了。
“臬台大人怎么回来了?”顾谦吃了一惊,赶忙出门相迎。
“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
“臬台大人这不是折煞下官吗?”顾谦陪着笑说道:“北乡至县城路途遥远,路况又不好,下官是怕臬台大人贵体经受不住路上的颠簸。”
“老夫又不是玉做的,没那么娇贵。”周臬台抚着胡须说道:“段广荣如何了?”
“段广荣虽然掉下了山崖,但是人并没有死,现在在监牢里养伤。”
“没死?”听了顾谦的汇报,周臬台眉毛一挑,显得有些意外,一旁的萧知府也将目光投射过来,顾谦与他对视一眼,本以为萧知府会很生气,没想到他却轻轻地笑了,“段广荣福气不浅,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顾谦偷偷抬起头,但见萧知府面目平和,并无有一丝异样,他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厚脸皮,却不得不小心应付道:“他只痛呼了几声,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了啊,”萧知府似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着对周臬台说道:“臬台大人,咱们是不是给他请个郎中看看?”
“将死之人还请什么郎中,”周臬台皱了皱眉头,用不赞同地目光看着萧知府道:“望舟就是太心软了,一个朝廷钦犯,哪有什么救的必要。只要吊住命,到了明日俞三礼投降之后立即斩首也就是了。”
“臬台大人教训的是,下官鲁莽了。”萧知府欠身道歉,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周臬台的训斥而减少分毫。
“这样吧,望舟心善,本官也不好枉做恶人。”周臬台想了想,对门外的侍卫说道:“叫段文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