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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殿]。
柳嫔一改以往的富丽堂皇,端庄华贵的姿态,反而是一身素雅端庄的衣饰,宛若是洗尽了纤尘一般地清新自然,缓缓从[婉心宫]而来,在[昭德殿]的宫殿前的台阶之下的石板上跪下。
若是以她自己的性子,是绝不会来的,就是这一步,她更是早早地就可以预料到了,只怕会是受尽宫妃们的耻笑。
可是当年错认的事,早早地也就是传遍了整个皇宫,宫里的宫人就是那墙头草,不过是几天,对付她的待遇就是大不如前。再来也是深受而今朝堂之风,太子之位看似并不稳固,女儿,儿子皆是怨上了她,就是家中父亲,兄长也是多次传来口信,叫自己的软下了身段,务必求得昭帝和皇后的原谅。
否则,这一辈子,辛辛苦苦,若是儿子的太子之位不保,自己又是和徐皇后,以及宫中的妃嫔们,恩怨已久,这样下去,只怕是一点也都是落不着好。咬咬牙,换上了一身还算是清雅的衣物,来到了[昭德殿]的门前。
只是没有想到了,昭帝竟然对她会是闭门不见,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以国事之名,拒绝了自己的觐见。
难道说是没了当年的那个初遇女子的身份,自己二十多年的感情,二十多年的陪伴,在皇上的眼里也都是一文不值吗?
不知道究竟是当时的羞恼和愤恨占了上风,还是一时的义气之争,柳嫔竟然也是学着当日徐皇后的动作,在[昭德殿]外石阶下的青石板地面上跪下。
还是隆冬腊月的天气,青石板的地面上,就着这冬日寒冽的冷风,依旧还是寒冷彻骨,顶着这外头淡淡的温润的阳光,依旧带不来丝毫的温润暖意。
到底也是养尊处优久了,不过是片刻后,即便是身边还有小宫女努力地搀扶着,柳嫔却是已经跪立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就是额上也是溢出了细密的冷汗,而眼瞳里的怨恨和冷然就如同是毒箭一般地射向了[昭德殿]的那扇厚实的大门。
若是此刻在[昭德殿]的门前是真的有一个人,且是柳嫔的眼刀也都是被换成了真正的刀刃,那么只怕那一个人早早地也就会是被射成了筛子。
“娘娘,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还请娘娘的先行回宫吧,若是皇上得了空闲,自然会是召见娘娘。”李德喜位于高台之上,看着那紧闭着的宫门一眼,才是低声劝着柳嫔。
相当年,柳嫔自从是入宫后,独得盛宠二十余年,可算是在宫中横行霸道,就是圣上的[昭德殿]也是没少进进出出,却是从未是有过通报。自己的这一个宫中的太监总管,想来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区区的一个阉人。
可是没成想到了,一朝这风水轮流转,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如今却也是成为了求之不得。
当年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柳嫔,当真也是没有想到了,若干年后,竟然也会是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地低声下气。
有了如此的卑微和纤弱,又是丢弃了她高傲的头颅,再是刨去了她如今雄厚的家世,她其实什么也都不是。
这一点,或许她早早地就是明白了,而更多的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无奈罢了。
“劳李公公进了内殿再为本宫通报了一声,本宫万万不会忘记了公公的恩德。”柳嫔目光热切地看向了李德喜,希望他念在了这么多年的相识上,能够有所触动。
要说是这宫中最得昭帝信任的人,非李德喜莫属,主仆二人历经了数十年风风雨雨的岁月,有着旁人插不进嘴的默契,在昭帝的面前最说的上话。
太监总管的身份,不说是寻常的宫妃得时时地捧着,就是柳嫔还是婉贵妃的时候,恩宠在握,再是如何看不起李德喜一个的太监出生,却也是不敢堂而皇之地明显表露。
李德喜在宫中混了那么多年,上对着君王,宫妃,下对着皇子龙孙,朝廷命官,可算是练就了一副人精的面儿,一眼也就是看出了柳嫔的打算,不偏不倚地将话茬就是挡了回去,“娘娘,皇上国事繁忙,下令不见任何人,还请您先行回宫,奴才自会是向皇上启奏。”
“公公这是不愿通融?”柳嫔在宫中横行了那么多年,哪里受得了丝毫的冷遇,当即也就是甩了脸色,“公公莫非忘了,就算是公公深得皇上宠爱,可算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奴才罢了?如今本妃不过是暂时蒙难,公公却是不肯搭把手了,莫非是不怕本宫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奴才已经是向皇上回禀了,皇上国事繁忙,并没有打算见娘娘,还请娘娘暂且先回宫去,想来皇上也是知道了娘娘的诚意了。”李德喜不卑不亢,看向了柳嫔的眸光中却是淡淡的失望,浅浅而谈,“况且,奴才确实不过是一个奴才,可奴才也只是皇上的奴才,以娘娘如今的身份,若是想要治本公公的罪,只怕是不够格。”
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却还是不懂得该是收敛自己的脾气,也难怪是得不到皇上的心了。这些日子,柳嫔的遭遇,他也是有所耳闻,亦是无限唏嘘,如今看来,不过是恶人有恶报,风水轮流转,仅此而已。
“放肆。”柳嫔嘴角冷笑,看着李德喜,眸光中溢出了浓烈的不满和愤恨,“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是敢和本宫如此说话,公公可别是忘记了,就算是本宫不再是贵妃,可太子却是从本宫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言下之意,李德喜却是听懂的了,太子若是地位稳固,不出意外便是日后的一国之君,江山尽在了他的脚下。而柳嫔因为太子的生母,这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更是日后的大焱的太后。
可也正因为是听懂了,李德喜却是淡淡而笑,眸光中也是溢出了淡淡的冷色,“娘娘虽然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可是如今不过是屈于嫔位,大焱皇宫中位于嫔位的妃子品级,才是从三品。”
“奴才不才,虽然不过是宫里头的太监总管,却也是承蒙了皇上的恩赐,赏了个正三品的品级,娘娘只怕是无权处置本公公。”
他身为了太监总管,跟在了皇上的身边也是已经有几十年了,宫中沉沉起起的东西也是看得多了,无数的红颜催骨老,品级再高又是如何。好歹也是已经有了那么多年,他早早也就是活腻歪了,大不了,日后等皇上归去之时,一根麻绳,路上未免寂寞无聊,也好一起搭个伴。
“你——”柳嫔怒目圆睁,冷冷地看着李德喜,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却是气得好像是要发疯。
李德喜却是宛若是未觉般的,只是退立在一旁,余光瞥到了远处,远远地便是看见了太子萧辰睿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太子服饰,快步而来。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台阶前。
柳嫔自然也是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面色中带着深深的喜意,一边也是高傲地看了李德喜一眼,倏然便是摆出了一脸忧伤而怨恨的目光来,“睿儿,你可算是来了,母妃——”
“母妃。”萧辰睿只消是一眼,便是将在场的动静是看得清清楚楚,看见了李公公面上的冷硬,当即也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母妃只怕是说了什么话,叫人不高兴了,当场也就是喊了柳嫔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了淡淡的冷硬和阴沉,止住了她的话茬。
柳嫔先是一阵欢喜,可还不等她欢喜能够是叫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出了口气之时,却是见了儿子那般的冷然的面色,本先是神气的热切顿时也便是冷然一片,看向了那李德喜的面色中自然那也是带有深深的恼恨。
心中更是怨气难消,若不是身边的宫女提醒,此处正是在了[昭德殿]外,只怕当场就是要破功。可是就算是如此,却还是心气不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萧辰睿深深地看了一眼母妃,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将自己的姿势摆地是很低,眸光中也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公公,母妃前些日子受了刺激,若是说出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公公多多包容。”
李德喜深深地看了面色多有几分复杂,却也还是带着几分温润的眸色的萧辰睿,上前行了一个礼,笑了笑,却是没有应答,“太子殿下。”
他随在了皇上的身边,自然也是知道自这些日子以来,朝臣之中对于太子萧辰睿的身份,质疑着颇多。顶着这厢的风口浪尖,太子的地位若非是昭帝明里暗里的支持,只怕是——岌岌可危。
更何况,如今太子殿下如今所遭受的压力也并不小。如今还能够是在皇宫之中如此的闲情逸致,而非是和自己的幕僚一处议事,想来在心底里早早地也就是有了计较,可见他是个有手段的人。
见李德喜如此神色,萧辰睿却是不以为然,反而是温言好生说道,“本宫有要事要见父皇,还请公公为本宫通报一声。”
李德喜深深地看了萧辰睿以及是一旁虎视眈眈,自觉是有了靠山的柳嫔,心中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叹息。他虽是明里暗里多帮扶徐皇后一派,只是帝王之心,深沉难测,他却也是不好做的太明显了。
当即也就是笑了笑,一甩拂尘,“咱家这就去向皇上通报,还请太子殿下在宫外稍等片刻。”说罢,转身便是朝着[昭德殿]而去。
“公公请。”萧辰睿淡淡而笑,面色上也是多有几分别致的温和。可一等李德喜转过了身去,面上的温和和笑意便是阴沉了下来,冷眼看了一眼一旁的柳嫔,而后便是走向了一侧的圆柱子。
柳嫔自是慌忙跟上,看着如此的冷沉面色的儿子,总觉得这心里头是慌慌的,却也是在心里头强硬地告诉了自己,这可是自己的儿子。这般想着,又是极快地平复了下来,反倒是打算在他的面前,好好地说道说道,那李阉人在自己的面前的不恭敬。
“皇儿,你是不知道,母妃这些日子,可算是被这些眼高手低的宫人糟践地不成样子了,你可是要为母妃做主,好好地惩罚这些人……”
见到了如此的不知所谓,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妃,萧辰睿眸光中快速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怨恨。相比起了如今还是在皇宫中的诸多的嫔妃来,相比起了徐皇后的温婉而大气,容妃的清冷,齐妃的精明,静嫔的温顺,自己的母妃这些年若非是有了父皇的纵宠,若单单是论起了心计和手段来,只怕是根本也斗不过这些年单凭着自己的手段往上爬的其余嫔妃。
如今一看自己势弱,几个兄弟似乎也是生出了旁的心思来,就是五弟隐隐也是有脱离一派的打算,现如今,无论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母妃都必须要取得了父皇和皇后的谅解,且是不能再出错了。
眼见着时间已经是不多了,萧辰睿硬是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冷沉着一张面色,对着婉贵妃说道,“母妃,此事暂且不要提,你若是想要回到了以往的尊荣华贵的日子,记得一会儿在父皇的面前……”
在他的眼中,这些不敬的奴才不过都只是小人物,一旦是日后自己得继了大统,自然会是将这些人也都是给收拾地干干静静,如今既然还用得着,也犯不着为此伤神。
才是刚刚交代完,便是见[昭德殿]的大门打开了,李德喜再度也是从里头走了出来,眸子扫了扫四周,看向了萧辰睿说道,“皇上请太子殿下入殿。”
萧辰睿对着李德喜点了点头,投给了柳嫔一个分外阴冷而复杂的眸光后,抬脚也便是朝着殿中而去。
柳嫔的面色一瞬间变化莫测,转而更是幽深如谷,看不清晰,可也显然是已经是听进去了自己的儿子的话,心里头是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
[昭德殿],内殿。
萧辰睿对着高坐在了龙椅之上的昭帝,颇为是恭敬地回禀了之前他所负责的江南官商勾结私盐走私贪污一案,“禀父皇,儿臣已经是查清,江南巡抚李伟民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且是和江浙的富商官商勾结,劫了朝廷南下所运的食盐一万五千石,暗地里行走私,哄抬物价之事。现已经是追回了九千五百石,此人之罪状罄竹难书,儿臣已经是命人将此人罢了官职,押解进京。这是儿臣写成的折子,请父皇过目。”
李德喜自是恭敬地为昭帝呈上,心里头却是暗暗有了个思量,这南下漕运食盐被劫的案子,太子殿下前前后后,耽误了两个月都是未曾有丝毫的头绪,可是偏偏在深处逆境的境况下,硬是能够是将此案查清,这其中的意味,只怕是不能不叫人多想了。
昭帝看了折子,不疑有他,或许就算是明白其中的瑕疵,可也不愿意往深里想,只当是这个儿子,才智卓绝,难得地点了点头,虽然依旧苛刻,却也是真切地夸奖道,“这事办得不错。”
“谢父皇夸奖。”萧辰睿面上也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嗯。”昭帝点了点头,虽然他不喜柳嫔,可是对于这个自小几乎就是自己的一点一点带大,教他权谋,事理的儿子还是颇为满意的,“等过些日子,不妨去刑部领个差事。”
说是领个差事,其实也就是将刑部放在了萧辰睿的名下,分了一部分的权利。孩子如今也是大了,也该是好好历练了一番了。
“多谢父皇。”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所打断,萧辰睿自是欣喜非常。虽然凭着柳家的老太爷如今的尚书的身份,和六部的关系素来也都是极近,可若是叫自己下辖刑部,这意义便是不一样了。如此一来,却也是明明白白地昭示了父皇对自己依旧还是看重,自己的地位也就是越发的稳固了,“儿臣必会是肝脑涂地,为我大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昭帝面色和缓地点了点头,看向了这个儿子的眸光也是越发温和。
趁着如今昭帝高兴,萧辰睿想了想,便是突然下跪,“儿臣还有一事,还请父皇恩准。”
昭帝似乎是在心里头已有了个大概的估算,面色的笑意也是不禁寡淡了些,虽然是不忍心拒绝了这个儿子,可却也不想要那么轻易地答应,“你,先起来。”
萧辰睿自然也是听出了昭帝话语中的和软,“自从那夜后,以为是再也见不到了父皇,母妃便是茶不思,饭不香,日夜只想是祈求父皇的原谅。”
“儿子今日来见父皇之时,见母妃跪在了宫殿外。如今天气乍是寒凉,青石板的地面,母妃从未是吃过了如此的苦头,疼痛难忍,儿子不孝,不忍母妃如此悲伤。母妃虽说是占了母后的恩宠多年,可这也是由于不知情的缘故,如今真相已经是大白,还请父皇念在了母妃多年对您兢兢业业,不敢是有丝毫的懈怠的恩情上,原谅了母妃。”
昭帝面庞微微冷淡,沉冷的目光落在了萧辰睿的身上许久,眸光中才是闪过了无数淡淡的轻嘲,勾起了的冷笑,深深沉沉,宛若是寒雾一般地埋藏在了眼底里看不清晰。
那么深,那么久的沉默后,看得萧辰睿几乎都已经是跪立不住,才是从胸口里冷冷地吐出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宛若是赦令一般,“叫她进来吧。”
萧辰睿喜不自禁,“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