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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时大一时小,总也不停,让人心情烦躁至极,忍不住想要咒骂这破天气。风一阵劲一阵疾,吹得道路两旁的树木如同狂魔一般乱舞,树叶萧萧而下。谢明非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躲在灯柱后面,近乎贪婪地看着坐在车窗边的章秀青,一颗心有如刀绞一般疼痛。
自从收到那封“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信,他总是做同一个梦,在梦里,他苦苦追了章秀青五年,终于将她打动,还和他结了婚。婚礼十分低调,老家那边只有大姐和四姐两家人赶过来参加,而章秀青那边,不知道是她的父母没有接到信还是有别的原因,既没回信,也没来人。
等到婚宴结束,章秀青哭了好久。
婚后的生活很甜蜜,然而好景不长,胡山梅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的下落,带着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找了过来。他被她缠得几乎要发疯,只得写信给几个姐姐求助,可是就在她们赶到c市那一天,胡山梅察觉出不妙(如今想来,应该是他的姐夫通风报信),在小区门口堵住章秀青,自称是他的母亲,老伴已死,五个女儿全都嫁了出去,大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在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得带着小儿前来投奔他们。
章秀青从未见过他母亲,只听说体弱多病,身体不怎么好。
而胡山梅的长相原本就比同龄人苍老,这些年天南海北地跑,折腾来折腾去,更是苍老得厉害,明明只有四十多岁,看上去就跟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似的,脸色腊黄,额头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白了一大半,不知内情的人根本就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更何况,那孩子跟他长得非常相像,活脱脱一个翻版的谢明非,(当然,这句话不是他本人说的,而是小区门卫说的。)身高也跟他差不多,只是满脸的菜色,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就跟个乞丐似的。
胡山梅说他们母子俩第一次坐火车,结果钱包被小偷给偷走了,身无分文,差点饿死在半路上,无奈之下,只能一路乞讨到了c市。
胡山梅还说她临出门前,让谢明非的大姐给他寄过信,在信上说过要来c市投奔他们的事…….
章秀青见她说得煞有其事,虽然有些奇怪,谢明非为什么只字未提此事,却已经信了几分:“我怎么从来没听谢明非说过他有个弟弟?”
“大约是怕你知道了心里不高兴吧!”胡山梅笑得一脸苦涩,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成非一出生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希望你不要跟别人一样嫌弃他……来,成非,这是你嫂子,还不快过来叫人……”
胡山梅说的是谢成非一出生,就被亲生父亲嫌弃,有爹等于没爹。可是听在章秀青等人的耳朵里,全都理解成了谢成非的脑子有问题。
事实上,谢成非的脑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不识字,在陌生人面前很少说话而已。
谁能想到,出生在七十年代末的谢成非会是个文盲。
要知道,他虽然不喜欢胡山梅,可是谢成非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儿子,无论如何他都会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但胡山梅却无论如何不允许他插手,除非他能答应她的条件——扯证结婚:“......你想送他去上学,行啊,只要你跟我结婚,你想怎样就怎样......怎么?不同意,那也行,我的儿子我作主,我想让他怎样就怎样,你就别管了......”
他无法答应她的要求,选择了逃避。
他以为自己的余生都将在东躲西藏中度过,没成想,会在c市遇到章秀青。他以为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却偏偏发生了。
他想要幸福,也想要给她幸福。
对于过去,他选择了遗忘,可是这种偷来的幸福到底不长久,胡山梅阴魂不散,又带着孩子找了过来。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谢成非却像个没有断奶的孩子,畏手畏脚地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开口叫“嫂子”,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那可怜的样子,很容易就激起了章秀青的同情心。更何况,小区门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章秀青跟他确认无误后,便将不远千里而来的“婆婆”和“小叔”迎进了家门。
可怜章秀青至死都不知道这两个人跟他的真正关系,不仅安排他们母子两个住了下来,还将谢成非送去脱盲培训班学习,学成之后,又送去技校学习一技之长。平时更是嘘寒问暖,生怕“婆婆”指责她亏待“小叔”,从而影响夫妻感情。
他愧疚万分,为求心安,开始加倍对她好,哪怕得了妻管严的绰号也毫不在乎。
胡山梅整天在眼前晃荡,他寝食难安,想了无数法子想要将她赶走,可是这个女人向他苦苦哀求,求他给他们母子俩一口饭吃,保证不会破坏他和章秀青的感情。被他逼急了,就出言威胁,说要把谢成非的事情告诉章秀青。
他害怕了,退缩了。无数次午夜梦回,醒过来冷汗淋漓,他想对章秀青和盘托出,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实在太爱章秀青了,因为深爱,所以卑微。婚前,他不敢跟章秀青讲自己的过去,更不敢告诉她自己还有个儿子;婚后,他越发患得患失,生怕章秀青知道真相后会跟他离婚,从而选择了继续隐瞒。
然而,一念错,步步错,他的隐瞒为将来埋下了隐患。
胡山梅到了c市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他的茶杯里下药,让他这辈子除了谢成非,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子女。这件事直到章秀青死后才爆出来,可笑他当年竟然从未起疑心。
尽管谢成非到了c市后改头换面,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可他始终没有走出自卑的阴影,前后谈了好几个女朋女,全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告吹。
在大城市里,年满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的很正常,胡山梅却急坏了,总觉得是没有房子才讨不到老婆,可是c市的房价那么高,即便将他们母子俩卖了也不够买一个车位,她的眼睛渐渐地盯上了章秀青那套价值三百多万的跃层……
她背着他,偷偷联系他的五个姐夫,让他们提前埋伏在山上,生生打断了他的腿,还将他送回老家关了起来,并对章秀青谎称他已死,还捏造了一段遗言。
他知道不妙,不等腿伤养好,就从家里偷跑出来,赶回c市,不料却迟了一步。章秀青已经抑郁而死,而那套房子也如愿以偿地落入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手中......
这个梦是如此的真实,醒来都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里。为了找到答案,他将母亲送回老家,特意去了一敞c市,看着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想起了更多的前尘往事,那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鬼使神差,他比章秀青晚一天赶回河北b县,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桥洞下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步行到镇中心去吃早饭,无意中发现了身材高大的大姐夫和弯腰曲背的三姐夫,鬼鬼祟祟地盯着一对牵手而行的青年男女,赫然就是邵寒和章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