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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总是让人不自在的。
所以贺穆兰在和狄叶飞长谈一番后,半是想逃离这尴尬的气氛,半是因为心中突然涌起的决定,让她和狄叶飞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燕飞楼。
此时袁家邬壁上下都得了袁放的吩咐,已经把他们当做“盟友”一般的对待。再加上连袁家邬壁的少主都被这“铁娘子”给拿下了,又有“打虎”的威名,所以贺穆兰很轻松的就到了卢水胡人居住的地方,完全没有得到任何阻拦。
大概这也和她是女人,而胡姬一向不受重视有关。
当贺穆兰进了那熟悉的小院时,这群卢水胡人还是如过去那般躺在太阳下“洗旱澡”。西北干燥缺水,卢水胡人节约水源,借着晒出来的汗液清理自己,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以往在贺穆兰眼里觉得太过脏污的行为方式,如今却没那么刺眼了。
这些卢水胡人无论生活在什么地方,即使和周围格格不入,依旧保持着他们自己倔强的行为和想法,这难道不是一种让人觉得可贵的品质吗?
当然,如果他们能稍稍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也许会让人觉得更加可爱吧。
见贺穆兰到来,四仰八叉的众人们立刻爬起身来,纷纷开始系起衣服。这应该之前是被盖吴教训过了,所以在贺穆兰面前时好歹还知道注意点形象。
暂时在这院子里领头的路那罗凑上来寒暄:“铁娘子可是来找盖吴首领?他被袁家主请去商议生意的事了,要……”
“我已经回来了。”
盖吴的声音从贺穆兰等人身后响起。
贺穆兰转过身子,见盖吴嘴角含笑,显然是此去商议的结果十分满意,心情不由得也稍微好了一些。
盖吴见到贺穆兰来找自己,心情自然也是更好。
盖吴还没有和手下们说起“铁娘子”的身份,他的部下自然不会胡乱传言,对部下的这种约束力他还是有的。但他不知道花木兰介不介意他把这件事告诉手下,也就没有和他们提及。
盖吴露出难得一见的爽朗笑容,在周围卢水胡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中开了口:“不知‘铁娘子’前来,是不是也要和我商议什么‘生意’?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少主能拿来商议。”
这便是在开玩笑了。
贺穆兰看着盖吴的笑容,再想想自己刚刚得知狄叶飞和拓跋晃“计策”之时的愤怒和失望,以及狄叶飞后来解释一番后自己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终于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正色和盖吴说道:
“盖吴首领,我来这里,是想有个不情之请,我来……要一个人。”
盖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这一群人里,和花木兰唯一有接触的,只有他自己。
听说鲜卑女子作风大胆,这花木兰莫非……
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卢水胡人从来没有入赘的惯例啊!
可是他又打不过她!
这……
这他要好好想想。
贺穆兰见盖吴也收起了笑容,脸上甚至出现了不安,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她打不准这位首领是不是已经知道陈节的身份,还是单纯因为她见面就提出不合理要求的无礼而心生揣测。
所以她继续说道:
“盖吴首领,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可有可靠的地方,能让你听完我的请求。”她顿了顿,“请叫出陈节。”
陈节的名字一说出口,院子里的卢水胡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是他们从陈郡的大牢里劫出来的,原本是想救他一命。而后路那罗和白马都觉得他可用,盖吴也觉得他会练兵之法,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折节招揽,甚至不惜重金相酬。
这样的待遇让许多一开始就跟着盖吴的卢水胡人十分羡慕嫉妒恨,但因为盖吴积威已久,也没有人敢反对什么。
听到贺穆兰的话,盖吴一怔,但还是问起路那罗:“陈节现在在哪儿?”
“现在应该和白马在一起吧。不然就是和茹罗女在一起。”路那罗也纳闷贺穆兰找他做什么。
“去把他找来。”
“是。”
盖吴请了贺穆兰进了一间屋子,就是一开始陈节待的那间放乐器的杂物室。
他们住的院子原是胡姬排练歌舞的地方,但凡有大的宴会或主人要来享乐之前,这些胡姬就会在此进行排练,以期得到主人的欣赏,逃过被随意买卖的命运。
盖吴他们来此处以后,这处隔音较好、地方又宽敞,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的处所就成了他们的居住之处,而那间杂物间,是盖吴确定绝对不会有人偷听、也没有密道的地方。
袁家邬壁太不安全了,这地方的主人就像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的老鼠,到处打洞,盖吴底下也有能人,一下子就在迎风阁找出不少密道,这让盖吴对袁家更生不出好感来。
贺穆兰是客人,进这间杂物室当然不能像是陈节那般对待。几张大鼓被当做石凳请着贺穆兰坐下,屋子里也点起了油灯火把,虽然依然还是那么杂乱,但毕竟可以待人了。
贺穆兰有些新奇的坐在古代的皮鼓上,望向坐在他正对面的盖吴,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
很快,陈节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看得出他也很是迷茫,而他身后的白马则几乎是带着满脸问号了。
“陈节,到我身后来。”贺穆兰对着门口的陈节微微扬起了下巴,又对着对面的盖吴开了口:
“盖吴首领,我想找你要的人,就是这位陈节陈郡尉,他是我昔年在军中的亲兵。”
“花将军,这是……”
陈节还以为他的将军要伺机来救他,想不到她却居然就这般大马金刀的来要人了!
卢水胡人再不济,外面几十人也是有的!
“‘陈节是花木兰的亲兵’,这是无需向任何人隐瞒的事情。即使其中有各种阴差阳错,也许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那也由我一力承担。赔罪的事情稍后再说,你过来罢。”
贺穆兰的语气和神态,都是陈节熟悉的军中做派。
陈节先是一愣,而后狂喜了起来,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表情向着贺穆兰而去。
他的将军来接他了。
——以堂堂正正的方式。
然而他只走了一步,胳膊就被人猛地拽了回去。他扭头一望,白马几乎是以咬牙切齿地方式问他:“什么花木兰的亲兵?什么花将军?你是骗我们的?”
“什么我骗你们,是你们没有问而已。”陈节皱着眉头为难的看着白马。相处这么多天,他也发现这不过是个脾气有些骄纵的小孩子,本质上并不坏,所以他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忘了吗?是你们把我从牢里绑出来的!”
“是救!”白马跺了跺脚,大叫了起来。“是我们把你揪出来的,否则你早就死了!”
“我家将军那时候已经在想办法了,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鬼地方的!”
“那你也不能骗我们……”
“陈节!”
“白马!”
盖吴咳嗽了一声,“花将军,实在抱歉,我手下人太任性了。白马,放手!”
白马依言不甘地放开了手,可是脸上却还是泫然若泣的表情。他猛地甩开了陈节的手,调头就走到门边准备出去,可到了门边大概是又后悔又气愤,猛踢了一下门沿,又扭头走了回来。
陈节一被白马放开了胳膊,立刻三两步站到了花木兰的身后,就如同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站在这里,他才仿佛找到了真正找到了归属。就如同终于挣扎着游回了水中的鱼,被打折双翼后又奔向了天空的鸟。
“哪里,此事其实也有我们的错处。”
贺穆兰看了看身侧的陈节。“因为我先前和盖吴首领的过节,让陈节不敢和你吐露实言,这是我的过错,而非陈节的。希望盖吴首领不要怪罪与他,此事请听我一一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