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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奏折,一道来自淮西的奏折,摆在了李纯的面前。
淮西,或许不是长安最强大的对手,却绝对是其最危险的敌人,没有之一。因为,沟通长安的两大水道,淮水与汉水,都有一部分重要水域笼罩在淮西的阴影之下。五年前,长安最危险的敌人,淮西节度使吴少诚病入膏肓,当时的翰林学士李绛曾告诉天子李纯,吴少诚身死之日,就是淮西回归之时。前提是,在此之前,长安不能用兵,尤其是不能与河北兵戈相向。可惜,年轻气盛的少年天子最终没有搂住那股无名火,悍然发动了讨伐成德的战争。当战事陷入胶着,淮西的吴少诚悄无声息的死去。他的结义兄弟,一个叫做吴少阳的人,从吴少诚的手中接过了权力,自立为淮西节度使。此时的长安,实在没有两线作战的实力与勇气,只好顺水推舟,正式下诏承认了吴少阳的地位。机会,就这样悄悄的从李纯的指缝中溜走,但李纯并没有懊悔,因为,他还年轻,他还有大把的机会,他可以等。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奏折的作者是吴元济,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的儿子。在这道奏折中,吴元济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说我父亲病了,病的很严重,不能处理军务,所以令我代理云云。自以为是的吴元济哪里知道,现在的长安耳聪目明,早已洞悉了事情的真相,淮西节度使吴少阳已经死了!
吴少阳死了,作为儿子的吴元济首先想到的不是悲痛,而是他那死鬼老爸屁股底下的那个淮西节度使的宝座。本来,父死子继,几十年来已经成为各地藩镇的惯例,但可恶的李纯却打碎了节度使们的美梦,将节度使的任免权收回了长安。吴元济要想成功上位,还要颇费一番周折。在此之前,一定不能让长安知晓父亲的死讯,只有这样,才能稳住长安,稳住李纯。怎样才能稳住长安呢?吴元济绞尽脑汁的思来想去,最后一拍脑瓜,有了!一道掩耳盗铃、自说自话的奏折就这样诞生了。
看完奏折,李纯一声冷笑,随手将其扔进了垃圾箱。曾经错失的机会再度降临,李纯不想辜负上天的美意,因此,他根本不想与自欺欺人的吴元济废话,直截了当的派出了前往蔡州的使者,吊祭吴少阳的使者!
阴谋被长安搞成了阳谋,吴元济简直气疯了。气急败坏的吴元济狗急跳墙,派出了他的精锐骡子军,四处烧杀掳掠。对了,忘了介绍,淮西没有多少骏马,却盛产一种驴马杂交的怪物,骡子。原淮西节度使吴少诚为了积累与长安对抗的资本,疯狂扩充军队,召集了大量亡命之徒,战马不够怎么办?好办,淮西不是有骡子吗!于是,大名鼎鼎的骡子军就这样诞生了。
张牙舞爪的吴元济伸出了罪恶的魔爪,试图用血淋淋的屠刀向长安示威:舞阳被屠,叶县被焚,鲁山、襄城被掠,……一时之间,关东一带风声鹤唳、人心浮动。最可怜的是那位来自长安的使者,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围着蔡州城走了一遭,却连城门的一块砖瓦都没有摸到,不得不驰回京师。吴元济天真的以为,自己色厉内荏的屠杀,可以吓到少不更事的天子。但是,他错了,正相反,他倒行逆施的暴行非但没有吓到长安,反而增强了其收复淮西的决心。
马蹄铮铮,旌旗蔽日,长安征召的十六路大军,从四面八方涌向淮西战场。但是,吴元济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是一个狂妄的人,而狂妄的人大多无知,就像当年日本军国主义者叫嚣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一样无知。但,很快,吴元济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他遇到了三柄匕首,三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第一柄匕首是田布,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的第三个儿子。早在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还是魏博兵马使田兴的时候,年纪轻轻的田布就准确预见了田季安行将败亡的结局,悄悄劝说自己的父亲,要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归顺长安。素怀忠义的田兴接纳了儿子的建议,执掌魏博后,就将魏博六州的地图,飞马送往了长安,与此同时,田布也被父亲委以重任,成为亲兵统帅。接到淮西抗命的消息,被皇帝赐名的田弘正,立刻派自己的儿子,率领三千亲兵,奔赴淮西。在血流成河的淮西,田布率领自己的三千精锐大破凌云栅、强攻取郾城,大小十八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杀得淮西士卒闻风丧胆、望风披靡。当然,最令淮西胆寒的是沱口之战。当时,长安使者裴度亲临沱口前线督战,淮西第一悍将,吴元济的女婿董重质,率领名闻天下的骡子军大举来袭,形势万分危急。千钧一发之际,田布率二百亲兵杀了出来,二百零一名铁骑如旋风一样卷过战场,数万疯狂的骡子军精锐瞬间被冲的七零八落。田布来去如风,风卷残云的气势彻底击垮了淮西士卒的意志,数万军队瞬间崩溃,仓皇败逃。
第二柄匕首是一个书生,一个白面书生,时任鄂岳观察使的柳公绰。对了,柳公绰有一个弟弟,亲弟弟,名叫柳公权。与弟弟一样,柳公绰也是一个著名的书法家;与弟弟不一样,柳公绰还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当然,柳公绰的这个荣誉,那是踏着无数淮西士兵的鲜血获得的。
其实,柳公绰不懂军事,长安也知道他不懂军事,本来没有让他出征的意思,只是让他发兵五千,交给安州刺史李听指挥。这本来是一个不错的任命,因为李听是中唐名将李晟的儿子,是如假包换的将门虎子,而柳公绰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官。但心高气傲的柳公绰不服气,因为他虽然是文官,但是官职要比李听高;李听虽然是武将,且是将门之后,但是官职要比他小。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朝廷因为他是文官,就想当然的以为他不能带兵。“朝廷以我为白面书生,不知军旅么?”愤懑的柳公绰仰天长啸,随后作出了一个让他名垂青史的决定,上书长安,自请督兵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