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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田姨娘倒在地上,就势便伏在了傅薇仙身上,搂着她哀哀痛哭道:“老爷真个不饶,就打死我们娘俩罢!可怜我来你傅家这些年,就熬出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老爷今儿打死了她,我还有什么活头?不如叫我们娘俩一道去,到了那世里也是个依靠!”说毕,便抚着傅薇仙大哭起来。
傅沐槐不防一个错手,抽中了田姨娘,连忙停住。至此时,他心头怒火已逐渐消退,再看傅薇仙衣衫破碎,遍体鳞伤,气若游丝,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虽则恨她淘气,然而打得狠了,终究也是心疼,这气恼更消了大半。当下,他将鞭子掷在一旁,说道:“你且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小小年纪,心肠便恁般歹毒,大了可怎么得了!”田姨娘泣道:“凭是什么事,她也还是个孩子。不好了,老爷好好教与她就是,如何下的这样毒手!一个姑娘家,打坏了可怎么好?”
陈杏娘在头听着动静,闻得傅沐槐已住了手,便连忙走了进来,也说道:“老爷且消消火,气伤了身子,可值得多了。二姑娘就是不好,老爷也教训过她了,她必能悔改的。如今,还是快些给二姑娘敷药医创罢。”一面说,一面看着傅沐槐脸色,见他虽是沉着脸,到底没说什么,便叫夏荷、冬梅进来,搀了傅薇仙起来。
傅薇仙已然昏厥,双腿软着,立不起来。那两个丫头力气小,抱不动她。田姨娘又忙叫了自己的丫头过来,众人乱着将傅薇仙抬到田姨娘的屋里去。傅沐槐也进来看视,眼见傅薇仙躺在床上,面白如纸,也自悔打得重了。陈杏娘上来,撵他出去道:“二姑娘是皮肉伤,要给她脱衣裳抹药,老爷且到堂上坐坐。”
傅沐槐无奈,只得暂且出去。
田姨娘眼看女儿人事不知,便慌了手脚,就央求陈杏娘去请大夫。陈杏娘却说道:“她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伤在身上,怎好请外人来看?再说,她这一身鞭伤,让外人进来看了去,出去编排故事,碎嘴乱说的,她往后还怎么寻婆家?我那里有上好的棒疮膏药,待会儿叫夏荷给你拿来,你与她涂上就是了。这不过皮肉伤,无碍的。”田姨娘早已是没了主意,随人拨弄,听了陈杏娘的话,便没口子的应了。陈杏娘便叫夏荷将那药拿来交予田姨娘,她自家也去到外间。
待人都出去,田姨娘走到床边,轻轻替傅薇仙脱了身上衣衫,只见一身莹白皮肉上,横七竖八的尽是鞭痕,不住往外渗血。好在傅沐槐常年不做重活的人,手上没劲儿,总算伤得不重。饶是如此,田姨娘也看得心惊胆战,咬牙说道:“怎么下得这样毒手!”便忙忙的给她抹药。
傅沐槐走到外间堂上坐下,扶额不住叹息。
傅月明也闻得了消息,走了过来。进堂只见傅沐槐坐在堂上,长吁短叹,似有无穷烦恼,便走上前来,微笑道:“父亲为甚事这样愁闷?”说着,又问道:“听底下人说,父亲为什么事恼了薇仙妹妹,正在责打她。我故此焦急,走来劝父亲一句。妹妹还小,淘气也是常情,父亲能饶恕的,便饶恕了她,让母亲教导就是。何必亲自动手,既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傅沐槐听了这一席话,抬头望了她几眼,看这大姑娘俏生生立在跟前,虽是还不满十四的年纪,却已是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颇有些大人的样子。又听她说话,情理俱全,远非那二女儿可比,心中倒也宽慰,便点头说道:“你倒是懂事,不叫我操这么多心!”说着话,陈杏娘也走到外堂上,嘴里问道:“今儿老爷是为的什么事,将二姑娘打成那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究竟她年岁还小,老爷何必如此!”傅沐槐不答话,先问道:“薇仙如何了?”陈杏娘答道:“老爷安心,只是些皮肉伤,将养个几日就没事了。我已拿了药与田姨娘了。”
傅沐槐微微颔首,又冷笑道:“你们各个为她说情,都称她年纪小不懂事。小小年纪,如何有这样诡诈的心思,做下这样歹毒的勾当!”言毕,他便将那蕙香在衙门供述,傅薇仙指使她勾引季秋阳,约定夜里后园相会,引人捉奸一事讲了出来。傅月明听到要紧处,不觉面上泛红,心中怒恨交加,父母跟前,又不敢露出,只强压着。
陈杏娘听了这话,啐了一口,说道:“二姑娘恁大点儿的孩子,又是个没出阁的丫头,哪里学来这些下作的勾当!咱们家也没有过这样的人,这些不正经的主意,她倒是从哪儿听来的?若说是咱们家风不严之过,那月儿怎么就规规矩矩的?还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小土丘上长不出松柏来!田姨娘那样的人,也就只能养出这样的下流种子来!”傅月明笑道:“我倒想起来了,前儿季先生才来咱家时,薇仙妹妹曾向母亲提过,也想附学读书。落后母亲家事忙碌,便将此事忘了。想必薇仙妹妹不得入学,不能够与我一样,有些眼馋心热,便想出这刁钻古怪的法子来捣乱。”说毕,略顿了顿,又道:“因着我二人是姊妹,日日都在一处的。我得了些什么,她也必得弄到,若是不能,心里便不痛快。我故有此揣测。”
陈杏娘闻说,一声儿也不言语,只望着傅沐槐的脸色。傅沐槐沉着脸,问道:“她时常如此么?”傅月明忙陪笑道:“这是小孩子心性,也是世间常情,父亲不必为此生气。”傅沐槐说道:“原是这样!我说她这个年纪,每日的心思满腹,都在想些什么!我本看她是个聪明乖觉的,原来她竟这样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