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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听了书桐的回话,得知孙四家的终要赶出园去,其兰心里痛快极了,手抬腕起,直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竟似还不足兴,又命宜青进来伺候:“将这粥再盛上一碗,拣那劈晒雏鸡脯翅儿挟上些。”
宜青带笑劝道:“小姐这会儿倒胃口大开了,想是刚才全吐干净了,倒腾空了,这会儿饿上来了。只是晚了,不该吃那干晒的荤食,怕不好消化,不如将这用些新鲜芝麻拌熏笋。”
其兰嗔道:“怕什么?我又不就睡,吃过饭,园子里赏月正好,慢慢走回去就是了。大嫂,你说是不是?”
宁娥一惊,方才回来神来,书桐细究其脸色,心中疑惑渐生,只是不解,却不敢妄自揣度。
宁娥勉强对其兰笑笑,说了一句:“妹妹即有此兴致,我岂能不做陪?”说完又将眼光转至地上,那孙四家的早已泪花四溅,因是主子房里,不敢出声,不然必已嚎啕大作,这时见宁娥看着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爬上前去,要做最后的垂死一搏。
“大*奶,大*奶饶了奴才吧那帐目上缺空的银子,我明儿就补上,往后再不敢了,求大*奶别赶我出去就这样出去了,我以后指什么活呢?儿子都是已成了家的了,还有什么望头?老头子田庄上也必不长久,我们这两人,怕不是只能坐家等死了吗不跳字。说到凄楚之处,言不尽述,宁娥听了,心下倒有些不忍。
宜青冷言道:“孙嫂子何必在这里唬人?园子里出去的人多了,个个都等死不成?那主子又成了什么人了?平时里都说主子们宅心仁厚,怎么到了这时,都说主子是那杀人不流血的狠心人了?本是自己犯了错,何故又推到主子们身上?难不成,主子们就任由你们将园子里闹了个翻天覆地也不管不成?再着,你这几年捞得也不少了,儿子们虽已成家,也一样得养着老的,不然还有天理吗?你这一出去,日子当然不如在园子里好过,却也不至于等死吧?”
宁娥看了其兰一眼,宜青知趣,立刻住嘴,退到其兰身后,再不开口。宁娥这才说道:“孙四家的,那丫头虽嘴快,说得却也不错。你也不用拿命来唬人,就凭你贪拿官中银子这一条,我就可以带你去见老爷,老爷动了气,将你送官,也不一定。到时候,不一样是个死字?现在我让你出去,倒反是救了你,还不够开恩?还不够念情?你也罢了,家里银子也不少了,往日里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你就拿些出来,乡间置些田地,跟你当家的,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不好?又何必一定要在这园子里,拼死拼活地挣一口饭吃?你是个明白人,一说就透,我的话,你且放在心上就是。”
孙四家的愣愣地听着,宁娥句句打在她心上,左思右想,确实不过如此,她叹了口气,跪坐在地上,抬眼对宁娥说道:“大*奶,平日里,是我孙四家的错了,今日听了你的话,竟如同从我自己口中说出来一样,无不是心底之言。你到底是个知书识理的奶奶,我没得说,还求大*奶宽我一晚,让我收拾下东西,明日早起,我就走。”说完跪直身体,重重给宁娥磕了三个头,又轻描淡写地敷衍了其兰三个,方抬起头来,看着宁娥。
宁娥见其如此,将手一挥道:“就这么办,你且去吧。”其兰哼了一声,扭头只作不见,并无理睬之意。
子规正与杜鹃,萼儿,令儿几个挤在廊下,就着那窗户纸透出来的光,细瞧绮墨身上沙绿色裙子上的花卉刺绣,突然就见帘子掀起,孙四家的肿着眼睛,红着脸,出来了。子规见对方如此狼狈不堪,不由得心软,转过眼去,不忍就看,杜鹃早就缩到子规身后,一付自己犯了错的样子,萼儿与令儿却不抬头,与绮墨继续研究那花样,并无半点着意。
孙四家的眼见那群花枝招展,青春可人的丫头们嘻笑燕语着,心中黯然,罢了罢了,大*奶原说得没错,何必拼死留在这园子里?自己的死,又能值上几个?有些气,是咽不下也得咽,有些罪,是不甘心也得受。
其兰心情大好,竟将再盛上的那碗粥也喝了个干净,宁娥不过略微点缀,很快用过,便起身向窗外看去,一轮月牙儿当空,几分清瘦,几分幽凉。
其兰满足地吁了一口气,方才起身问宁娥道:“大嫂子,咱们就出去?”
宁娥并不回头,只嗯了一声,又吩咐书桐:“明儿早起,先去告诉给吴申家的,孙四家的出去了,再让平贵家的的带园子里帐本过来,结了孙四家的银子。”说完方转身,唤琴丝进来,与其兰慢慢迈出屋去。
出得屋来,见子规与杜鹃仍在,宁娥笑了一下,抬手指道:“进去收拾吧,明儿早上早点过来,我有话说。”二人慌忙作谢,子规心中暗自欢喜,老天总算开眼,让我得此良机,也不枉我早先下的一番功夫了。
再说其兰,这时已走到院门口,回头催道:“大嫂快来,才我过来时,见那玉液池里,竟有几枝新荷待放,这会儿咱们一起看看去。”
宁娥应了一声,扶住琴丝,缓缓行来。
一行人来到玉液池边,但见柳阴成片,垂首于水面,缕缕柔婉,丝丝牵情,月色下,水面波光粼动,玉泉流英,眼见是长夏将至,小小的几朵嫩荷,正从铺陈于湖面的荷叶上,悄伸出头来,清风明月下,但见绿荷含香,芳藻吐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