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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daway……”酝酿片刻,叶泽森低低地开口了。它的原版是一首经典的华文老歌,熟悉的音调配上陌生的英文歌词,渐渐扩散在话筒的扬声器里。
无尽的黑暗,我试图寻找出路,
带领我去一个不同的世界。
日日的努力,夜夜的坚持,
不管多么艰难,我都要尝试。
黑色的瞳孔,燃烧着不死的梦想,
尽管它在视野里依然模糊。
我仍然相信,我将会实现它。
不管需要多久,我都要尝试。
……
清晨五点,地球的阴面与阳面,中国山西。
卫英时肩搭着毛巾,拎着两只木桶走进屋子,冰凉凉的井水沁得他手指通红。剧组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拿着面盆直接取卫英时打过来的水,也没有人道声谢。
安静的屋子里逐渐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人们围着桌子稀里咕噜地吃早饭,大声地彼此交谈。这里是粗俗简陋的中国,没有精致的三明治配上一杯热腾腾的麦片,只有几个结了疤的搪瓷碗,里面的米汤稀的可以照见人影,配菜是老乡家的腌萝卜条,不知放了多少天,呈现出蜡黄的颜色。
卫英时揉了揉乌青的眼圈,默默地喝完了一碗稀饭。他身边的吴顺踌躇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劝他几句。
吴顺是个初中毕业的小伙子,除了杂务啥都不会,内心深处对卫英时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还是充满了敬仰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大导就是不愿意用卫哥,人家正宗的博士学位,还是个海归,难道就比不上张大导正在培养的那几个杂牌么?
尽管不愿意说人坏话,但是在他心里,这显然是赤|裸裸的打|压。
卫英时刚来的时候被分在制片部,怎么着也能在张大导身边说得上话。他在美国的公司呆过,说起电影制作那是一套又一套,听得几个年轻人心驰神往。但张大导不喜欢他,他提出的建议不仅一个没采纳,还平白得了一个“好高骛远”的评语。
吴顺觉得这就是张大导的不对,美国回来的,眼界自然和他们这些土鳖不同,为剧组带来一些进步思想又有什么不好呢?
卫英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依旧我行我素,依旧热衷于指手画脚。
矛盾终于爆发了,一个月前的片场,两人就镜头处理的问题大吵了一架。具体的吴顺没太听懂,总之就是卫英时嫌张大导的拍摄方式太落后,导致场面过于单调,而张大导则冷冷地表示目前的技术和成本根本实现不了他的宏图伟业。
那之后卫英时被借口调到了后勤部,开始终日和剧组的吃穿住行打交道。这对自视甚高的卫英时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他抗议过很多次,也试图走通上面的关系,无奈张大导死不松口。卫英时也知道这人大概早看自己不顺眼了,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放低姿态去对方屋子里“求和”。
谁知张大导听完他的抱怨,连眼皮都没抬,再一次声明绝不会调动他在后勤部的职务——“爱呆呆,不呆滚。”
卫英时哪里受得了如此侮辱,当场直接摔门而去。吴顺心里明白,这小子在他们剧组恐怕是呆不久了。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卫英时靠在墙角,一个人喝完了半瓶掺水的二锅头。他没去上班,自己收拾了行李,然后拎着箱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村口。
村子里还在拍戏,大红灯笼高高挂,女大学生颂莲行走在幽深的庭院,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她的自尊,她的棱角,慢慢地在残酷的勾心斗角中消失不见。
卫英时叹了口气,已经七点了,他想也许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消失,说不定还有人会拍手称快。他格格不入得就像嫁入陈府的颂莲一样,永远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最后迷失在漩涡一般的深宅大院里。
就这样退出吗?就这样认输吗?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
行李箱的车轮陡然停住,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杰瑞坐在草地上,正欣赏着叶泽森难得一见的清唱表演。这个一贯沉稳冷静的家伙明显是喝高了,唱歌的声音都变了调,又是个直喉咙,这让他们的耳朵饱受折磨。
所幸这首歌的调子还不错,激昂热血,典型的摇滚又带着点儿东方风情,尽管歌声的确难听了一点,歌词也像是由一种外语直译过来的。
——莫非原版是一首中文歌?
杰瑞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叶泽森包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国外的号码,杰瑞看了眼正唱得起劲的叶泽森,直接挂断了。不到十秒钟,对方又打过来第二个,因为担心对方有什么急事,他只好按了接听键。
“您好,您是找托尼·叶吗?我是他的朋友。”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良久才用英语说:“我……我也是他的朋友,我找他是为了……”
他的声音被话筒里巨大的嘈杂给淹没了。那首歌被导演唱到了高|潮,就好像之前都是平路,突然间就开始了爬坡;也怪这家伙嗓音条件实在太差,为了把高音唱上去,竟然不得不开始嘶吼。
“whosaysican’ofshiningstarsinthesky,
whosayican’!ohyeah~
breakthatlight.
andifindthepowerofflyinghigh——”
谁说我不能成为闪耀的所在?
谁说我不能拥有自己的舞台?
冲破黑暗,我看见极光,
我找到力量飞过蓝天和大海……
杰瑞被这阵玩命的吼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捂住另一只耳朵,大声对电话里说:“对不起!您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