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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一意孤行, 偏手中无权的公侯和在燕国无权的别国王爷拿除免税之策毫无办法,唯有将雪片般的折子送到燕王府去。这些玩意自然没一封到林黛玉案头,倒是凡有辞官的一律准了。半个月过后, 林黛玉发令,从明年正月起给燕国官吏大涨俸禄。虽没明言涨多少,辞官的立时没有了, 又冒出一群求官的。
定城候府盘算了下要交和要罚的田税,竟当真开始卖庄子,预备去别国再买;很快就被人买走了。许多人家都在观望, 见他们家软了,也开始卖田地。卖的人家一多, 价钱就低了。又有人家恐怕过些日子价钱更低,也跟着卖。京城周边地价以肉眼可见速度跳水。价钱虽低了, 却并不缺买家。
有些想等更低价些再收纳的买主发现,但凡有土地出来, 不多时就让人买走了;低价多半是卖家自己吓得降的。而买主仿佛就那么几个。一个做土地中人的与一位买主熟络了, 特去问他何故买这么多地,找得到佃农种么?不怕罚税?那人笑道:“实不相瞒。我乃是户部小吏, 买田地庄子是我的差事。”
中人大惊:“户部买这么多田地做什么?”
那小吏解释道:“朝廷会将之作为公租地。就是朝廷拿极低的价钱租给百姓耕种——佃农给朝廷交租子,大概只需交旁人的一半。”
中人立时道:“那些吃租子的大户岂不是就立时就没有佃农了?”
“对啊。”小吏挤挤眼, “故此他们要么就降租子、将得比朝廷还低,要么就交罚税呗。横竖朝廷的田地顶多荒半年。春季找不到人种麦子,夏季可以找人种西洋马铃薯。”
中人问道:“佃农不是都让大户抢走了?”
小吏道:“林丞相已打发人去齐国了。燕国的租子从前比齐国高许多。若降下来,能哄到不少齐国佃户过来。”中人噗哧笑了。
十一月底, 政事堂已加急修缮完毕,欲请人吹打热闹一番好搬进去。自打贾赦回京,贾琮便每日回荣国府住了。这日晚上回到梨香院,早年从宫中救出的太监王福忽然来找他。
王福不曾离京,一直在帮贾环和石秋生做事,假扮王国维先生以琴技勾搭燕国前世子的就是他。老头道:“我听说过几日政事堂要挂匾,林丞相正式搬过去办公。”
“不是过几日,就是后日。”贾琮道,“福伯也来瞧瞧热闹吧。”
王福道:“你们请的什么人唱戏?”
“不唱戏,只在刘霭云那儿请一班吹打的小乐手,放个鞭炮就完事了。是衙门开张又不是娶媳妇。怎么了?”
王福叹道:“三爷,教坊司你预备如何处置。”
“哎呦!”贾琮不好意道,“没顾上这个。人手实在太紧张了。要么您老负责?把教坊司遣散了吧。从今后,燕国不会再有官妓这种东西了。那个……”贾琮看了看他的脸色,“您老要是不愿意做,让石秋生做去,或是让他派个人来管?”
王福道:“不麻烦秋生同志了。我自己去管。”他顿了顿,“他们两口子忙的很,交予旁人我不放心,还不如我自己做。”
贾琮向他作了个揖道:“多谢您老帮忙。”乃又问,“您老恢复本名么?”
王福站起来负手昂然道:“好。”
贾琮含笑再作个揖:“高伯好。”
王福多少年没听人喊自己高伯了,顿时老泪纵横,良久才说:“我姓高的能救全家于水火、除全家之乐籍,也算对得起高家祖宗!”遂决意将名字改回高孟生,明儿就去衙门办文书。
贾琮连连点头:“咱们得把乐籍这破玩意彻底废除了。我不反对职业娼妓,但一不能有官妓、二不能有乐籍。哎呀那一行看着事小,其实也关乎国计民生的。”他说得太快,高孟生脑子没跟上,遂问何事。贾琮道,“就是青楼啊。青楼是传播花柳病最猖獗之处。不论明窑子暗窑子,粉头每月必须有两次身体检查,有病治病、没病方能接客。高伯您看呢?要不您老把教坊司的事儿解决之后,再顺便接下这个?”
高孟生想了想:“教坊司各地都有,并非独在京城。我若要接管此事,三五个月绝不能成。不如请罗泰娘做去。”他微笑道,“她帮三爷管了将近二十余年怡红院,也该升官了。”
贾琮摸摸后脑勺:“说的也是。对了,她和罗曼怎样了,您老知道么?”
“大前年就暗地里成了亲。”高孟生道,“我和秋生他们还去吃了酒呢。”
贾琮笑拍手道:“如此好事也不通知大家一声。既这么着,该补个婚礼才是。”
次日,贾琮当真去找罗曼要他补请婚宴。罗曼哈哈大笑:“眼下没功夫。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到晚上贾琮回府,高孟生又来找他。贾琮笑问:“听说高伯今日从林相那儿借了几个人去教坊司办事,可顺利么?”
“尚好。”高孟生笑逐颜开,“大伙儿听说可以除去乐籍,都哭成一片。”
贾琮抽了抽嘴角:“您老笑得这么开心说人家哭成一片,这个世道还能不能好了。”高孟生哈哈大笑。贾琮也暗自高兴——自打认识这老头,还是头一回看他笑得这么痛快。遂也陪着笑了会子。
笑完了,高孟生道:“有件事我特来告诉三爷。我孙女说……”他面色忽又黯然。贾琮眨眨眼。高孟生苍然一叹,“若能早两年……”乃摇了摇头。“是我的不是。”眼中垂下泪来。
高孟生本为教坊司一名琴师。因琴技高超,让王太后瞧上带入宫中,净身时已年过半百。依着荣国府之力,顺手帮他捞出家人不费吹灰之力。偏他自觉没脸见人,权当自己死了,早先连本名都不愿意使。今儿才知道,家中有个小孙女前两年已开了苞,当时才十三岁。
贾琮听罢想安慰他,想了半日发觉此事根本无从安慰,换个脆弱的能生生内疚死。只得劝道:“既然遗憾已成,大约是命吧。日后尽力莫要再生别的遗憾就是了。”
高孟生抹抹眼泪,道:“前几日我孙女服侍两位客人,听到了些话。有人暗地里做鬼,欲诬陷三爷淫.乱燕王后院。”
“哈?!”贾琮睁大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燕王的女人都多大了?他儿子比我大的好几个!”
“燕王府年轻女子难道少了?”
“也是。”贾琮想了想,笑道,“这个点儿倒是正好。多谢高伯。既这么着,明儿我们开政事堂,还想更热闹点,您能临时弄到人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