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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丫鬟道,“昨儿下午就辞工走了。”
何锁子大惊:“辞工走了?她不是你们这里的女工么?你们怎么会放她走?”
丫鬟道:“人家是女工,又不是奴才。她不想干了,我们也没法子。”
何锁子皱眉:“你可知道她去哪里了?”
丫鬟摇头:“不知道。听她领班说,她打听了去北美的船票,还说太贵了。她领了工钱走的,算算当有个三百来钱吧,北美船票必是买不起的。”
何锁子“砰”的砸了下桌子,吓了丫鬟一跳。何锁子面色黑如生铁,半晌,一言不发走了。丫鬟在后头嘀咕:“你媳妇走了与我什么相干!给我脸子瞧算什么!”见他走远些,又唾了一口。
大半个时辰之后,何锁子到了赣江码头,打听昨日可有人见过一个模样与钱氏相似的女子。果然有人看见了。“穿着一身的蓝布衣裳,手里牵着个六七岁的小子,怀里还抱了一个。”
何锁子点头:“不错。”
那人道:“这位大嫂走得好生着急。昨儿有艘去九江的船已满员了,她愣是求人家让了张船票给她,还多给了钱呢。我都劝了她,上九江的船日日有,不如今儿再走;她只不听。”
何锁子忙说:“日日有?今日也有么?”
“有啊!早先都没人坐的。近日听说吴王在长江出海口新建上海港,急需劳力,特意在长江各处港口开了劳工运输船,从蜀国开始沿江不知多少人便赶过去做工。”此人笑嘻嘻道,“人家建港要的是男丁,她一个女人去能做什么?找个有力气的男人嫁了么?”何锁子冷冷盯了他一眼,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下午,何锁子买了张船票去九江。船开走后,码头上有人返回慈祥庄给苏澄杨国泰报信。苏澄松了口气。
原来,前些日子梅大夫提醒苏澄,怕是得将钱氏母子藏去别处。那么多强抢民女的,苏澄最厌恶这个何锁子,乃立时送她们去了贾氏马行。杨国泰想着,绿林人最爱月黑风高夜爬墙上树,遂在慈祥庄外墙顶上撒了拿青石研磨的细灰。白天颇显眼,晚上是不大看得出来的。每日早上动身前他都查一回墙顶。虽少不得有些印记,显见不是猫儿就是雀儿。终有一日,某处墙顶青石灰被抹动过。依着杨国泰这绿林老手的眼神儿可瞧出,乃是人的衣裳拂过留下的。遂叮嘱白露留意些。这日上午,何锁子来了。白露扮作无事人一般哄他明儿再来。
次日,钱氏早早从贾氏马行赶去慈爱庄,扮作正在那里做事的模样与何锁子见了一面。当晚杨国泰亲在慈爱庄守株待兔,果然等到此人。见其穿了身夜行衣顺着大路跑向大门——慈爱庄只有一条路往外通。何锁子到了门口并不着急,围着庄子转了两圈。依着绿林人的规矩,当转三圈。庄子太大、他又有些着急,只转了两圈。随后肆无忌惮就从大门旁翻墙而入,轻如燕子。杨国泰暗挑大拇指:艺高人胆大。钱氏和两个孩子都在贾氏马行呢,他自然也没找到。
杨国泰觉得此人并非寻常草莽,须得好生对付。苏澄忙派了几个人到码头演戏去。后来闻报何锁子那船已走了,苏澄思忖再三,总觉得贾氏马行也未必安全。遂同钱氏商议一番,让她们娘儿三个当即启程、跟着邮局送信的车队去岭南。钱氏有些惊惧,怕再被那男人找到。苏澄便说:“广州有船去南洋马来国,那儿他断乎找不到。”又给了她些钱。钱氏跪下磕了三个头,沉声道:“大恩不言谢。”带着孩子走了。
次日,钉子巷那专盯何锁子之人来报,何锁子父母跟街坊说,有个东家瞧上了他,带他上吴国做事去,还预支了些薪水。老头老太一气儿买了半石米,颇有几分扬眉吐气。苏澄嗤道:“什么预支薪水,分明是回去干老行当了。不是答应了姘头再不入绿林了么?”
过了些日子,苏澄接到广州电报,钱氏已平安抵达,只在广州住了两日便买船票移民马来国去了。乃心下熨贴,将此事撇下不管。
被抢女子及子嗣渐渐都让苏杨二人救走。上回老头儿们欲联手找知府老爷请愿又不了了之,并水泥厂肥皂厂也在招工,后遂再没人聚拢起请愿之人。苏澄便专心做起巧克力作坊来。
这日下午,苏澄在工厂指挥人调方子,忙了大半日方忙完。略歇息会子,便坐着马车回家去。马车颠颠簸簸来到苏府大门口,车夫等了半日不见有人下车,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心下奇怪。掀开车帘子一瞧,吓得好悬跌倒:大丫鬟立夏五花大绑、口中鼓鼓的塞了块帕子,苏澄不见了。车夫赶忙扯下帕子,立夏含泪喊道:“何锁子!”
原来,马车才走出慈善庄不久,何锁子便不知从哪里跳了进来。不待两个姑娘喊出声,何锁子双手齐出塞住了二人的嘴。抬腿踢倒立夏踩在她胸口,先将苏澄捆了,再提立夏起来也捆了。立夏这才发觉,眼前的何锁子与当日在钉子巷所见全然不同。眼神阴狠如狼,通身煞气。便听何锁子轻声道:“告诉苏知府,拿我儿子来换他女儿。我儿子大约在上海,人太多我一个人找不着。上海港那几个什么工程师都是从台湾府请去的,买钢材的作坊也是荣国府开的,他们还有马行邮局,纵然不在上海也定能找到。”乃提着苏澄跳出马车。
可巧前几日苏韬领人去巡查江堤,苏澄恐怕她父亲出事,将贾琮留给她的特种营兵士全都派去她老子跟前,自己每日只带着家中的几个寻常护卫。从头到尾,没人察觉。
出了如此大事、苏韬还不在,立夏并几个护卫只得去见苏铮。老爷子刚琢磨出了一首诗,听说孙女丢了,吓得把毛笔砸在案头:“什么?!说明白些!”立夏忍着泪说了马车上的经过并何锁子所言。老爷子吼道:“何锁子是谁!”立夏又说了何锁子来历。苏铮怔了半日,忽然说:“他还指着拿我们澄儿换他儿子是吧。”
“是是!”立夏忙说,“他说他自己找不到儿子,要我们寻荣国府帮忙找,找到了跟他换人。”
苏铮甩袖子就走:“备马、去找杨国泰!”
老爷子匆忙赶到杨国泰营中。杨国泰正练兵呢,听说他来了,亲迎出营门:“您老怎么来了。”
苏铮指着立夏:“让她说。”立夏虽吓得厉害,口齿还算清晰,就立在营门口说了一回经过。
杨国泰听罢奇道:“贾琮留下的护卫她全都打发到苏大人身边去了?自己一个都没留?”
苏铮跌足:“没留!我说给她留下两个,她只说自己在城中必无事。”
“这就怪了。”杨国泰思忖道,“自打在钉子巷遇了回险,这丫头再不敢独自乱跑。且极信得过贾琮那些兵,我领兵同她一道出去她都非带着那几个不可。柳鹄不是跟着苏大人么?那位早年是大内护卫的头目,遇险时他比什么特种营管用。”又想了半日,“我先看看马车里头可有痕迹没有。”又喊了个副将,让他领一队人马去钉子巷找何锁子的父母;想了想,再命一个副将去天宁观请真明。
一行人来到苏府,杨国泰在马车里稍翻了翻便寻到一张字条。打开一瞧,上头正是苏澄自己的字,写着,“外出办事,当日即归,勿忧。莫让我母亲、祖父知道。”杨国泰翻了个白眼将字条交给苏铮。
苏铮气得破口大骂:“回来非打折她的腿!”
不多时,两路偏将来报:何锁子的父母和真明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