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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瞥了陆秉一眼,他若是一直像根柱子一般杵在顾寻身旁,自己如何去探顾寻此刻情形?
“公子若是乏了,可去早些歇息。”陆秉音色平静地答道,“方才孙大夫开方时曾叮嘱,现在任她睡下,一旦醒来便要开始服药,我怕错过时机。”
易卿冷漠点头,说了声“好”,却依然静坐在屋内毫无动作。
下人们动作迅捷,此刻已搬了两三个小炉进屋,放在靠门的地方,不多时又捧着几个药壶,将它们坐在火上,易卿与陆秉默默望着在夜间跃动的火焰,一时无言。
下人们进屋熄灯,只留了几盏明烛,几人进屋更换灯盏的琉璃罩,之后便又退出了房间,陆秉也坐在厅堂之中,他双肘撑在两腿膝盖上,十指相扣抵着下颚,目光沉静地望着眼前的药壶,一声不吭。
易卿亦坐在他身旁,望着陆秉此刻认真的神情,又想起他曾那样严厉地拂开孙大夫的手,心中也猜测到了什么。
陆秉兀自感到一阵压迫,立时回头,见易卿正直直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二公子在看什么?”
易卿眼中戾气尽消,只是无声地摇头,亦将目光移向炉火,他声色清冷地开口,“今日白天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入夜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陆秉略低下头,易卿声音之中似有质问,令人不快,他并不理会,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良久,易卿又开口道,“她,很伤心吗。”
陆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侧头去看易卿,“二公子说什么?”
“我是说,”易卿试探一般地望向陆秉,“她父亲的死,让她很伤心吗。”
陆秉微微皱眉,何以他竟知晓顾寻亡故的亲人乃是她的父亲?陆秉目光之中却多了一分警惕,脑海中却浮现起在与顾念灵照面的那天,顾寻曾来找过他,那时候他独坐桃林浅斟自酌,随后又莫名一通无名怒意,着实奇怪。
“谁家的儿女不会为父母故去而伤心呢。”陆秉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反问,便不欲再说什么。易卿听后只是轻略一笑,陆秉话中并无诚意,他岂能听不出来。易卿心中扰动,一句“你知道什么”已在嘴边,却仍是沉默着起身,拂袖出门。这潇洒的背影里全无一点病态,反而有几分难言的自在风骨,夜间狂风大作,易卿背影飘逸,径直踏出了自家庭院,仿佛无一点牵绊,亦如风一般来去。
他忽然就这样走了…么。陆秉只觉得他有话没有说完,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莫名的敌意,他微微皱起眉头,对这位二公子,他亦是不喜,诚然自己也说不出缘由。夜已深,几个下人入房守夜,他们为陆秉合起房门,隔着屋门,陆秉能听见风声呼号,也不知是怎么了,为何今晚的天气忽然变成了这副摸样。
他闭眼睛,不由得长吁一口气,望着静卧在床榻上的顾寻,又重新打起精神,为避倦意起身在屋中来去走动。其间顾寻曾因几声咳嗽而扰动过几次,却并未醒来。
这一夜的后半夜,大风骤停,往日里的细碎声响也全部不见,忽然之间安静得让人不适应。寅时,屋内守夜的下人换了一拨,新来人进屋的时候,陆秉竟看见他们身上落着雪。而今已是三月中旬,无论如何也不是下雪的日子。下人们沉默着向他颔首致意,他点点头,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