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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姨,曾姨,你看十娘的眼睛好像动了!”
楚七娘慢慢地睁开双眼,一位发髻纹丝不乱,穿着月牙白居士服的,手里拿着紫檀香木佛珠的老妇正皱眉瞧着她,待得见眼前的人睁开眼睛,方才舒了一口气。
她见楚七娘能将使女喂的水喝下,便点头道:“好了,十娘子醒了,都散去吧。”
这个曾姨楚七娘是认识的,她原是楚老夫人的侄媳妇,是楚老太爷堂兄的儿媳。
当年楚老太爷带着堂兄侄子一起出门贬私盐,后来半道上却叫官府给抓了,楚老太爷的侄子把罪都背了下来,贩卖私盐又不肯交出货物,判了个死罪。
楚家却正是靠着这笔私盐才立住了脚跟,曾姨自从丈夫死后,就一直吃斋念佛,从十六岁到五十六岁,守寡四十年又为了楚家争得一座贞德碑,因此在族里可谓深得敬重,从族长到下面都尊称她一声曾姨,除了楚老夫人,无人例外。
她一直住在平江府里给她设的庵堂里,不是逢年过节,基本上不会出来,若非刚才有人喊了她一声曾姨,楚七娘都有一点认不大出来她。
楚七娘微微歪了一下头,隔着帘子,她看见屋里还站着三个妙龄的女子,左边穿湘妃色短孺配六幅石榴红缀金珠长裙的是楚五娘,右边穿缂丝鸟雀孺裙是楚八娘,中间穿玫瑰灰绉纱滚锦绣边褙子的是出嫁之后又守寡的楚三娘。
这些人楚七娘都认得,可以说也都是她的亲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人又为什么口口声声叫自己十娘,楚七娘尽管心中诧异万分又震撼之极。
“都说不要连夜赶路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碰上这场暴雨,刚才的雷炸得吓死人了。”楚八娘抱怨道。
“还不是十娘路上病重,要赶着去京城找大夫,曾姨也是顾念她!”楚五娘摇着一面小团扇笑道,她在家中素来以懂事而受到上下好评,此时也说话也尽显体贴。
“好了,妹妹们不要在这里说话了,让十娘休息一会儿。”楚三娘细声地道,她出嫁不过一年就守了寡,夫家的人明里暗里指她克夫,不得已回得娘家,楚七娘是眼看着当年娇艳的一个女儿家短短两年变成了颜容憔悴的妇人。
“那十娘你休息!”楚八娘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掉头就走了。
“要不今天我留在这里看着十娘吧。”楚五娘拿着罗扇对曾姨道:“刚才这么一吓,我真是半点睡意也没了。”
她这么一言声,原本已经起步的楚三娘却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照理她是姐姐,该先提自己留下来照顾病重的妹妹,可是她身背着克夫的不祥之名。
这一路上十娘突然病重,虽然她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但楚三娘已经有了忐忑之心,现下真不知道该不该说留下来,面上不禁显出为难之色。
“不必了,十娘身体不大好,还是我来照料的,五娘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能到京城了。”曾姨转动着佛珠道。
楚五娘也就是为了体现姐妹手足之情,这么一说而已,曾姨拒绝,她乐得轻松,于是一笑,说了一句曾姨费心了,便转身离开了。
楚三娘松了一口气,也说了一声您多费心,便跟着离开了。
她们一走,曾姨便过来掀床前的粗布帘子,楚七娘连忙闭上眼睛,把呼吸放沉。
曾姨见楚十娘虽然面如淡金,皮薄色黄,但似乎气息平稳了许多,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她算是临危受命,平江府老太君临死之前把这些小娘子托付给她,请她照看着送到京城里来。
这个整天病殃殃的楚十娘虽然不甚喜爱,她对这些小娘子的生死也不是如何上心,但若是死在半路上,于她的清誉也不免有损,现在眼见她气色好转,这才放心地令使女收拾好桌面上茶碗转身出去了。
楚七娘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城外极少客栈,道观庙宇通常都兼做客栈,行人错过了城里的宿头,就借住禅房。
曾姨是个居士,楚家借住的自然是一间尼姑庵,但禅房里自然不会有什么铜镜,好在旁边的铜木洗水架上还放着一盆水。
楚七娘这么低头一照,只觉得心头像是猛然一震,水面的女子的容貌虽然与自己极为神似,但年龄明显还末极笄,这正是自己最年幼的妹妹楚十娘。
这个妹妹自小身体多病,娘亲生下她就难产死了,楚夫人生前也带过几天,因为这点关系,楚七娘对她一直心存爱怜,虽住在京城无法照看,却一直有托人断断续续地托人给她带过东西。
楚七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日假托这位幼妹的躯体重生于世,她再仔细临水看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楚十娘因为常年生病,一张脸小的差不多没有巴掌大,五官长得跟楚七娘想像,却远没有她那么神彩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