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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卷着青绿泛黄的梧桐叶飘飘荡荡,偶有一片缓缓落在了架在院里的硕大敞口铜釜里,成为了釜中美人松散云髻间唯一的装点物。
铜釜下方的柴薪燃得正旺,热气渐渐传到青铜器皿内蒸醒了昏睡中的胡锦绣。
她眨眨眼有些迷惑,还记得前一刻自己正在习字此刻怎会浸在热水中沐浴?
这水竟还有些发烫,觉得闷热的锦绣想要起身却赫然发现自己双臂被绳索绑缚在了背后,甚至成跪坐姿势的双腿也已被捆住,周身无法动弹丝毫,仅能仰头看到一片碧蓝的天空。
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愣神片刻先是觉得后脑有些发痛,而后渐渐发觉身下铜器壁越来越热,齐胸的清水也已冒出了薄薄雾气,见这情形惯常下厨的锦绣这才惊惶起来——煮蟹不就是这样的么?捆住蟹脚凉水入釜文火慢煮!
“有人么?!救命啊!”锦绣顿时慌了神,一面努力挪动身子撞击釜壁,一面嘶喊求救。
“呵呵呵,怕了?”正当她惶恐不安时,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不远处传来,“多有意思呀,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那人在说话的同时甚至还伴着拍手嬉笑,声音很是悦耳讲出的内容却特别瘆人:“他不是说你连煮豆都比别人弄的好吃又好看么?厨下仆妇煮的豆,荚为土黄色,你煮的却是青翠欲滴的绿色。这一次,煮自己试试吧,看会不会依旧是美味又‘瑰姿艳逸’?”
在她说话时锦绣隔着铜釜仔细分辨着那道声音,听到最末四个字这才试探性的问道:“五,五娘子?”
是了一定是她!锦绣顿觉全身力气刹那间被一抽而空,自己被父亲送与魏五郎为妾时,他已有了一妻四妾、侍姬七八人,五娘子不喜丈夫的姬妾在自己跟前转悠,便将她们全拘在东院无事不得擅自出入。
因而,锦绣只在入门敬茶那日听过一次主母的声音,一时间虽没能分辨出来,那“瑰姿艳逸”一词却是魏五郎的口头禅,年轻女人能以讽刺的语气引用郎君说的话,定然是五娘子无疑。
近日他们夫妻不合,五郎君足足有一个月均夜宿于东院,身为嫡妻的她之前却沉默着不曾有任何举措,这便是压抑后的爆发打算杀鸡儆猴了?
可,可夜夜勾着郎君笙歌艳舞的根本不是我啊!不过是做得一手好菜能让他吃得开怀罢了,杀我作甚?
思索中釜中清水越发烫人,汗滴自锦绣额间溢出与她那咸涩泪水混在了一处缓缓滚落,她不由开口苦苦求道:“娘子,奴一贯本本分分绝不曾轻慢了您,娘子发发慈悲饶了奴吧!”
“是么?却不知是谁勾得五郎离不了你那桌菜?”坐在花丛边圈椅中身着彩绣华服的五娘子冷哼一声,挥挥手命仆妇将火再烧旺些。
勾到床上是勾引,勾了男人肚腹里的馋虫就不叫勾引么?笑话!
炙热而尖锐的刺痛铺天盖地般从锦绣膝盖、小腿、手臂等多处传来,想要起身却不得动弹,哪怕是想要躲避釜壁也因身子被捆缚而很难挪移,蒸煮的热浪熏得她脑子一阵发蒙想吐,一阵又痛得想厉声尖叫。
“我不做菜了,再不做菜了!求求您!”锦绣终于明白五娘子这番动作不仅仅是恐吓,而是真的一心想让她去死,不由惊惧万分,一叠声的苦苦哀求。
奈何对方心如磐石,毫不为之所动。
锦绣身子越发滚烫,薪火的温度从水中传到皮肉继而疼得入骨,她的心却一阵阵发颤如坠冰窖。
若是非得虐杀一个给人看,还有谁比她更合适?正式摆酒纳的良妾,身份不高不低吓得住别的后院美姬,却又不是亲长、上峰与好友所赠,只是五郎君辖内商户为讨好他送的庶出女儿,让这样一个人消失在内院也不算难事。
最要紧的是,魏五郎喜欢的只是她做的菜而非这个人,没动情自然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即便是生气妻子的作为,也不会长时间惦记。
听周围的声音似乎围观者都是五娘子的亲随,锦绣明白自己这是不能不死了,可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被人当做畜生烹煮,又叫她如何甘心?
既没人怜惜不若自救!她随即便在狭小的空间中开始努力以肩、以头撞击铜釜内壁,奋力摇晃那被架在薪火堆上的盛器。
许是火势太旺阻止了旁人的靠近,抑或铜釜太重太烫奴婢们来不及扶稳它,锦绣这豁出一切的垂死挣扎竟奏了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