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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未退,谭晶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止不住苍白的笑容,“是,我先提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什么意思?”池晴不明白。
“我给我爸办了转院,还搬到了加护病床,也就只费了半天。”
谭晶顿了顿,终于继续说:“那个时候已经邻近毕业了,我换了手机号,一切都很快,我没曾想,原来两人之间要切断一切联系,竟是这样的简单干脆。”
“那魏方呢,再没找过你?他不是和你一个地方长大的吗?就没回老家找找?”
“他找不到的,”谭晶的眼下一片阴翳,“他怎么能找得到,我又怎么敢再回去,我们都是地方上出来的,除了大学在一个城市,小初高上的都是一所学校,我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这……根本不是分手,谭晶,你只是逃。”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谭晶别过头去,嘴角噙着一种浓重的荒诞,却依稀可辨是笑意,“眼见下病危通知单了,医院里警告说,再不缴费,就强制出院,再不走,要是死在了病床上,院里又不给治,说出去嫌不好听。”
池晴犹疑开口:“或许,魏方并不愿意呢?你并不是成全他,你是连个机会都没肯给他。”
“是吗?”谭晶并未直视她的眼睛,“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他老家偏门亲戚一大家子,他又是他妈的骄傲,我毕竟……算不得什么。”
“何必丧气,谭晶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连他的意见都不试着问问?”
“当初?当初我家里条件差,我妈生我时羊水栓塞,二十几年前穷乡僻廊的乡镇诊所,还没见着我就闭了眼,后来,我和他在一起,过年他主动将我带回家,可他妈却托人到处一打听,十分不满意,嫌我年幼丧母,还偏偏是这样的原因,怕我也跟着不会生养,他可是独子呢,宝贝似的。”
池晴一顿,只道:“那他怎么说?”
“他?”谭晶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颤,目光闪烁,“他是很好的,否则她妈妈寡母,也不会有这样的底气。我们处的时候,他很照顾我,我们穷学生没什么钱,他每次拿到奖学金,一半寄给他妈,一半硬塞给我,自己又跑去找导师那揽项目,低三下四的,又挣不到几个钱,还要被克扣刁难。”
池晴道:“你既然知道他,该……至少问问的,说不定……”
“你也说是说不定了,”谭晶疾道,打断了她,“他愿不愿意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即便是勉强下去……也太苦太累了。”
谭晶哆嗦了一下,又接道:“错事便都由我来做,我和他之间断干脆了,成全的不只是我自己,也成全了他。”
拮据与煎熬,不了解的人或许会觉得颇具戏剧色彩,可惜这些不是滋味的滋味,池晴通通尝过,所以便绝口不提那些美好的词汇,譬如什么“有情饮水饱”。
池晴说不出口。
她想说些什么,可话一出口,便彻底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谭晶,你其实是个能狠心的人。”
“或许吧,”谭晶低头笑了,“或许,我也只是怕,总归不过是怕个答案,当初选择不问,兴许也是我的福气呢?”
池晴怔在当下,竟不知所言。
谭晶喃喃自语起来,“所以,你说多好,我先开这个口,成全了那么多人。”
“这么多年,你难道竟一次都不曾回去?”
谭晶忽腾出一只手,在亮黑色手包里突然胡乱翻找起来,并不回答她的话。
池晴刚想开口问及,人一顿,又猛然意识到谭晶是在找烟抽。
“少抽点吧,伤肺。”
她还是出声劝了,虽然知道谭晶不会听。
谭晶夹着香烟的食指和中指有些抖,颤颤巍巍像是受了冻,“你都不是说了?我这人没心没肺的,伤不了。即便伤了又有什么关系,原先就穷绝了亲戚,现在更是孤家寡人。”
“魏方他……知道……吗?”池晴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知道什么,我和王伟吗?“谭晶低着头,将额角贴在透不出亮的车窗玻璃上,伸手捋了捋流海,双眼就如此掩在手掌的阴影之下。
“老头子病的时候,连回去的路费都凑不齐,当初好不容易将他从穷乡僻壤里接出来,总不能又送回去等死,这种事情我做不来。至于现在,人都已经过了,再回去老家,又还有什么意义。他那里,或许吧,我如何能知道,这么久了,兴许……”
谭晶的声音微微发颤,池晴只能当作是酒醉未醒,不忍追究。
“兴许,他也已经猜到了。他原先就是知道王伟的,王伟当年赞助过学院里的艺术展,那届展览他还是组织人,也因此,当年我曾去帮过忙。”谭晶顿了顿,又说:“说来也真是讽刺,我和王伟认识的契机,本还是因为他。”
上涌的不知是酒气,还是情绪,反正都是让人晕眩的东西。
池晴找些别的说:“让你别多喝。”
“是啊,是喝多了,”谭晶笑着理顺了乱发,深深抽了一口气,强迫性的呼吸,助她戒掉了模糊的口齿,可又哆哆嗦嗦地深吸了一口烟。
丝丝绕绕的烟雾被吐了出来,又渐渐消散了去。
“如今去了的人已经去了,对于那些过往,我从不曾后悔过,也没见亏待谁,我开口在先,怎样总好过走投无路时再由他来讲。”
“王伟他……”
池晴沉默了许久,终究没能问出口。
谭晶的语气却出奇的轻巧愉快。
“你不用问不出口,我和王伟从头至尾都是买卖仁义,到时候银契两清,谁也不欠谁,当初……可惜人家王总缺德都不见缺钱,谁叫我缺呢。我缺,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老头子也缺。那当下,我就觉得钱就是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那以后呢,王伟或有不满,你将来又预备怎么应付?”
谭晶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又笑笑,眼底的光深不见底。
“应付?”
一挑眉,谭晶眼里露出不屑来,“没必要,王老板身旁缺不了新人,就按你所说的,我们迟早要掰,我不会没有打算,往后怎样我不知道,只不过,不希望面上过于难看。”
“我信,”池晴应了声,半晌,她看向谭晶,“你就不怕王伟难为你?”
“这几年好歹我也不是白白过的,互相给脸吧,还不至于过不去。”
谭晶扬着脸,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立体的笑容似乎是更加生动的哀戚,可笑嘻嘻的谭晶还是那个谭晶,能冲着池晴没脸没皮。
“说句实话,即便撕破了脸皮,我也不惧他什么,”谭晶换了只手夹烟,重新拢了拢右掌,“倒没什么本事,但其中关窍尚知道几分。”
池晴并无在意,只嘲道:“你谭晶倒真是活得干脆自在,任谁也没亏待,唯独一点,亏待自己。”
“亏待?我可不觉得,我却觉得活得正开心!”
“开心?是,你实在是开心,却也不看看自己,老烟枪,烂醉如泥非得要人抬才上得了车,又是这样一副,怎样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谭晶眼角眉梢稍带疲意,却也懒懒地瞟了她一眼,道:“能介意什么,我不像你,那样的感情丰富,一点事都下不了决断。我这人没什么好处,能在圈子里立足至今,可不是就因为果断。”
“是么。”池晴莞尔,淡淡道。
言犹在耳,她却没有将疑问道出,更没有逼问谭晶,为什么连“魏方”,这个仅有两字的名姓都不曾出口提及。
全是个代称,他。
他如何,我又如何。
谭晶笑出了声,抬起头来,依旧扮演着果断,像是做这些事,说这些话,全然是无碍的。
“哦,算你说的是,我真有些醉了,你别怨我的脾气,只当我酒疯。”烟酒是冤家,谭晶掐灭手中的烟,烟头烧坏了她的长指甲,她无故叹了一声,“假的呢。”
池晴也应:“假的。”美甲美得也假,谭晶也不爱往上胡乱镶钻。
“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可要真是醉了,又情何以堪,不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池晴,你总要给人糊涂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