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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草屋无窗,门挂苇席一张。
甫入,便是吃了一惊!
一张矮木桌,桌上一把壶,两只杯,四下锅碗瓢盆,有泥灶,生着柴火。
无床,望来简陋已极,一无出奇之处。
惊的是正对着苇帘,苇壁上挂着一柄剑,灰鲨皮鞘,形式古朴。
方殷怔住。
一间草屋,一个渔夫。一柄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莫非隐士?莫非高人?莫非剑仙在此结庐,莫非江中捕鱼那人不是一个渔夫?
是的,那是一个老人,虽然方殷看不清楚。
瘦弱的躯体,偻佝的身形,不用看清模样也是知道,他是一个老人。也只一惊,微微一惊,方殷便即释然。他是谁人并不重要,那与方殷无干,方殷只是渴了想喝一口水,才走进了这间小小茅草屋。瓮里有水,自是江水,灶中犹有余火,取壶烧开煮沸。方道士也不客气,坐在小桌前自斟自饮,全当自家。
不料一口茶水喝下,又是眉头皱起,竟觉喝出了熟悉的意味。壶内本有残茶,冲将开来一口喝下,只觉又苦又涩极难下咽,当真是味如黄连,难喝得要命!那也罢了,权作解渴,只是,却是在哪里喝过?方殷本就不好此道,平ri也是极少喝茶,一时只端着杯子怔怔坐在那里,心下是暗自奇怪,想又想不起来。
便此时屋外草木簌簌脚步声起,那老人提了鱼篓走进门来,注目而笑:“三文钱,还记得么?”三文钱,三文钱,好一个命贱xing傲的三文钱!这茶名字太过古怪,方殷一眼望过霎时恍然,直直瞪着他惊得跳将起来:“是你!茶老倌!”那老人点头一笑,摘了斗笠放下鱼篓:“你且坐,方家小子。”
是的,他就是当年那个茶老倌,看他花白长须面se苍老憔悴,依稀就是当年模样。不过一面之缘,却也记不甚清,便就是他也不如何,方殷失声惊呼只为想起了老薛。想起了那ri风雪之中击杀胡骑,惨烈血腥的场面犹在眼前!他自不紧不慢取了活鱼,蹲在灶前添柴烧水里外忙活,方道士却是给他一句方家小子又是说得张口结舌,惊骇无以复加:“你,你还记得我?这,老人家,你可真是好记xing!”
老人蹲在地上背对着他,砰、砰、砰,以刀击案:“人老了,也不记得许多事,方才看见了你也是想了很久,唔——”砰!砰!砰!方殷走上前去,却见他手持一把缺了口的破菜刀,正自砰砰砰以刀面击鱼。转眼大大小小十数条活鱼尽数拍死,直挺挺伏在板上,老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才想起来,是你。”
看着他花白凌乱的头发,看着他皱纹深深的老脸,方道士长出一口大气,深深佩服道:“了不得,了不起!老人家好记xing,也当真是好眼力!”那老人又是一笑,只见得牙齿残缺不全眼角鱼尾无数,一双眸子却是清亮无比:“小子一表人材骨骼清奇,三分,七分,哈!不错不错!当真是你!”
这话语焉不详,方殷没有听懂,惊奇之下却也未曾留意:“这,这是作甚?作甚将这鱼拍死?”老人年近古稀,却是手脚麻利,说着话便将死鱼开膛破刮去鳞片:“如此,让它,唔,少吃一些苦头。”方道士呆呆看半晌,叹一口气,道:“老人家,你是眼力好记xing好,心肠也是好得可以!”
老人家不再说话,将鱼收拾停当,灶里添柴,锅中加水,又取一方竹篾置于其间,将鱼一一放在上面洒上粗盐来蒸。不一时盖上锅盖,拿块破布擦擦手,笑道:“话本无心,听者有意,莫非你是全真,吃素的?”方道士不是全真,方道士不是吃素的,方道士充其量也就是个存真,方道士孤陋寡闻,也根本就不知道甚么是全真:“老人家,我叫方殷,是上清山的,的,的人。”
勉为其难,如此看来方道士对于自家这个道士身份,一直都不太认可。可是老人家已经听明白了,老人家点了点头,微笑注目:“上清,方殷,方家小子,唔,很好,都很好!”说罢缓缓坐下,倒茶来喝:“且坐,喝茶。”方殷不坐,方殷两眼直直看着他,打他进来方殷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
方殷垂手立在他的身侧,恭恭敬敬说道:“老人家,敢问一句,你是——”
一口一个老人家,尊重长者礼敬有加,言辞谦逊加上溜须拍马,方道士何以如此必须说明一下。方道士是一个聪明人,方道士也不是对谁都这样有又客气又有礼貌地说话,方道士之所以对他这般敬重那是因为看到了墙上的那柄剑又隐隐想起了当年老薛说的话,更由此猜测到了的他身份——
他拿来擦手的是一方破布,也是一顶破旧的灰se方巾。
他是笑着,眯着眼笑,却掩不住其间明亮神采,使得沧桑之中透出一抹俏皮:“我姓孔,有人叫我隐儒,有人叫我老夫子,你叫我孔伯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