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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梦回之时,布莱恩特总是会想,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出生在高贵而富有的阿布洛斯家族,要知道,阿布洛斯家族一直是国王最忠诚的仆人,备受宠爱和信赖,冠上了阿布洛斯这个姓氏,就意味着富足优雅的生活和青云直步的前途。而他是国王的宠臣帕尔玛公爵最喜爱的幼子,拥有少见的可以种植草药的空间,天资优异,远超过常人,刚满十四岁空间等级已经达到了五级中级,他容貌俊美,举止优雅,才华横溢,从小便是上流社会远近闻名的典范。
虽然作为幼子,布莱恩特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但是他从小出入王宫,老国王和王后对他喜爱非常,让他陪伴王储,对内对外都曾暗示过,将来要将他嫁给王储,而王储本人也对他表示出了极为明显的喜爱之情,他们互赠过礼物,交换过装有自己的小肖像的项链,贴身佩戴。这些让布莱恩特一直将自己看作是未来的王后,一言一行都以王室成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他曾经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人生,生活在别人欣羡和仰视的目光中,成为一位场合的焦点,作为最优雅和最完美的代名词,嫁给王储,成为人民爱戴的王储妃,最后成为王后,辅佐国王,统治国家。
然而,一切在他十六岁那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有过婚约,尽管她声称婚约已经解除,但是她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明。或许是她确实没有解除婚约,又或许,就像她自己控诉的那般,有人偷走了她解除婚约的契约,买通了见证人,故意谋害她。但不管怎样,她和帕尔玛公爵的婚姻都被判无效,而布莱恩特则从云端跌入尘土,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了备受白眼的私生子。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失去了无忧的生活,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失去了别人的尊重和羡慕,失去了国王和王后的青睐,也失去了王储的倾心。他尚未成年,还无法理解爱情的滋味,但是当王储将他送的项链还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股由衷的痛苦和悲哀。
帕尔玛公爵对此极为愤怒,他认为布莱恩特的母亲是一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这场充满了欺骗的婚姻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他将他们母子二人驱离了王都,在远离王都的小城镇的郊区买了一座庄园,将他们安置在那里。他夺去了母子二人的姓氏,不允许他们以阿布洛斯的名义生活交际,而紧跟着,母亲接到了娘家的来信,他们严厉和痛心的斥责母亲如何令家族蒙羞,并表示已将母亲从族谱上除名,同样夺去了她未出嫁时的姓氏。
接连被夫家和娘家抛弃给了母亲很大的打击,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不到两年便病逝了。处理过母亲的丧事后,布莱恩特便只能独自生活在偏远的乡下,除了几个在当地雇佣的仆人外,再也没有别人。
他仿佛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父亲,他的哥哥姐姐,他曾经的朋友,他的亲人们,没有一个人给他寄过信。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孤独地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行尸肉走一般生活下去,一直到死。然后,在他二十岁那年,一队人马半夜敲响了他的大门,带来了帕尔玛公爵的信。他被父亲暗中召回王都,半夜出发,一路轻车简骑,又在深夜王都城门落锁前进了城,趁夜色从后门回了家。一进家门,立刻被拖进了地下室的监狱,关了起来。
牢房里还有一位他未曾见过的金眼兽人,金眸代表拥有王室血统,而对方从来没有在社交活动中出现过,恐怕是一位落魄的王族宗亲。他们的饮水和食物中被下了催情的药物,当晚,他们便被迫发生了关系,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他曾想过自杀,但是周围都是看管他们的人,他找不到自戕的机会。他从同样沦为阶下囚的兽人口中得知了自己被这样对待的机会。
原来,代替了他成为王储妃,两年前又被加冕为王后的姐姐,与国王成婚三年依然不曾怀孕,帕尔玛公爵秘密的为她寻来医生检查,最后竟得出王后的身体难以受孕的结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王后决定抱养一个孩子,而这孩子的父母,她选了布莱恩特和一位默默无闻的王室宗亲,以保证孩子拥有王室特有的金眸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布莱恩特和那位兽人都是身体健康年轻人,两个月后,他的空间里便顺利的多出了一枚蛋,而第二天,那位兽人便被带离了监狱,消失了。两个月的相处,布莱恩特虽然没有爱上这位兽人,却也同病相怜,成为了朋友。兽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布莱恩特是帕尔玛公爵的血脉,说不定有活下来的机会,于是他将自己的项链送给了布莱恩特,项链坠子是一枚戒指,那是他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他嘱咐布莱恩特,将来如果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凭这枚戒指找他母亲的家族,艾夏的格林家族的人求助。
于是,生产过后,侥幸从父亲手中逃出的布莱恩特便带着戒指投奔了艾夏的格林家族。格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商家族,当家人拉尔夫格林收留了他,又给他提供了工作,几年后,他们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妻。结婚多年以后,布莱恩特才知道,格林家族的创建者,正是能量炮的发明者米歇尔威尔顿的妻子,和阿默德伯爵偷情的产物。他们所住的这栋房子是在威尔顿的故居上建立起来的,在这里,拉尔夫找到了米歇尔威尔顿关于能量炮研究的手稿,而他打算利用这发明,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孩子一破壳便被帕尔玛公爵从空间里取了出来,他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帕尔玛公爵就直接将他抱走了。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记得那孩子的模样,身上还裹着黏糊糊的蛋液,浅金色的稀疏头发粘在头皮上,皮肤白皙,就像他的蛋壳一样,小脸皱在一起,嘴里发出软绵绵的哭声,声音不大,却格外让人揪心。他那时失去了理智,跪在地上,哭着求父亲把孩子还给他,却只能看着父亲越走越远,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远,直到顺着台阶而上,消失在地下室的门后。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般,然而渴望再一次见到孩子的*越来越强烈,裹挟着巨大的仇恨和怨愤,给了他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在他被带出王都要被“处理”掉时,逃出生天,又是这股仇恨的力量,让他徒步跨越大半国土,来带艾夏,寻求生存的机会。
等布莱恩特收回自己联翩的思绪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忙擦干净自己的泪水,从柜门的缝隙向外看去,柜子外面,跪在圣人遗骸前的爱德华已经完成了他的祷告,扶着石棺站了起来。从这个角度,布莱恩特正好能够看到他的侧脸,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容貌迅速的和十六年前刚出生时的那张皱巴巴的小脸重叠在了一起。布莱恩特贪婪的望着他,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爱德华原本想认认真真做一次祷告,但是刚刚在大礼堂就感受到的那种窥视感又冒了出来,他一开始以为这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而产生的幻觉,但是这种惊扰感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沉下心来祈祷。
他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在胸口画了一个金环龙以示对圣人的歉意,随后,他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着小礼拜堂,试图找出窥视感的来源。
布莱恩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爱德华心生警惕。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将呼吸放缓,一动也不敢动。
爱德华仔仔细细的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盛放做弥撒所用器皿的柜子上。整个小礼拜堂,只有这里能藏得了人。
布莱恩特屏住了呼吸,他觉得自己仿佛对上了爱德华的实现,那孩子已经发现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爱德华正脸,这让他立刻热泪盈眶,强忍住流泪的后果,就是差点因为鼻子堵塞而窒息,而他现在怀有身孕,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立刻感到一阵眩晕,腿一软,碰到了柜子。
爱德华迅速的向后退去,高声喊道:“卫兵!”
就在近卫兵冲进门的一瞬间,布莱恩特跌出了柜子,他狼狈的抓住柜门扶住身体,又爬了回去,努力向后缩,此时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他绝望地抬起头,乞求地望向爱德华。看到这张脸,爱德华心中一惊,脸上却立刻做出一副放松的表情,笑着迎向冲过来的近卫兵。
“一场虚惊,一场虚惊。”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停下来,“一场虚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