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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衡听到楚留香询问自己姓名,他没有多做隐瞒,答道:“在下姓原,名随云。”
楚留香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问:“‘袁安高卧’的袁?”
乔衡摇了下头,道:“非也,‘情有可原’的原。”说完,他拿起酒壶,为两人空空如也的杯中各斟了一杯酒。
楚留香端起酒杯边小啜了一口,边再次问道:“阁下可是关中人?”
乔衡:“的确如此。”
“……关中原氏。”楚留香此时脸上的表情奇怪极了,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接着问,“阁下可认得无争山庄原老庄主?”
乔衡笑着回道:“正是家父。”
楚留香之前虽有所猜测,但真在听到对方这样说后,还是难掩眼中惊愕。
这江湖上谁人不知无争山庄原老庄主之名,谁不晓得他乃当代江湖上地位最崇高之人。无人不想能有机会与他见上一面,只因他们知道不论遇上什么麻烦,多大的纠纷,在原老庄主面前都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
而同样的,江湖也无人不知这位无论是地位、声望都高高在上的原老庄主,有一个自三岁那年起成了一个瞎子的儿子,一个虽天纵英才,却目不视物的儿子。
可就是这位双目皆盲的原少庄主,一口就道出了他的身份,神色如常的与他共同饮酒,甚至刚才还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他这个双目皆能视物的正常人,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现对方双眼的异样,顶多只是觉得这双眼较他人的比起来,也未免太过空无了。
而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楚留香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由他人为他读书,而不是自己看了。
原因是如此的简单,这般的理所当然,只因为他看不到。
楚留香没说什么“久仰久仰”、“真人不露相”之类的客套话,他只是猛地喝下了把杯中的酒,这个习惯是他跟他的生死挚友胡铁花学的,高兴的时候当然要喝酒,不高兴的时候,更是要喝一杯酒。
他只是觉得,纵使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该瞎之人,也不该轮上对面这个神态安详的青年,但老天爷总是这么爱出人意料。
和楚留香这样的人聊天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天生一副热心肠,为人风趣,在不同的人面前他就会用不同的面孔说话,就像他从不在风里来雨里去的镖客面前摆出一副文绉绉的举止,他也从不在斯文人面前说一些离谱的话。如此懂人眼色的一个人,要想惹他人讨厌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不过,在楚留香眼里,自己与对面的原少庄主比起来似乎就算不上什么了。平心而论,这位原少庄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他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的一位交谈对象了。
楚留香本以为这位像读书人更甚江湖中人的原少庄主与自己聊起天来,说话的内容必然也如他这个人般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比如谈一谈经史典籍、笔墨书画什么的。但事实上,他提及的事物又何止这些。
天南地北,凌涯海角,前朝旧闻,武林秘辛,无论是什么,这位原少庄主似乎都能插上两句。那些民间趣事,他更是随手拈来。
你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这般年轻时,就能知道如此之多的事情。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带着炫耀的态度,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在用一种与朋友闲聊的语气与人谈天说地,就是这般轻松闲适的语调,导致在谈话稍歇时,楚留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次谈话的范围之广、内容之丰可谓是前所未有,特别是其中涉及的一些秘闻旧事,细想起来不禁令人有点头皮发麻。
楚留香相信,对方是能意识到他话中提及的某些内容,根本就不该是常人该晓得的,也唯有他这位出身武林第一世家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才能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但他仍旧对他毫不避讳地说了,只因为对方把他当成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该坦诚以待,就该给予信任。对方既然相信他不会把这些事情随口乱说,他就会做到。
楚留香给敬了一杯酒,道:“少庄主博闻强识,待人以诚,我只恨不能早识。”
乔衡恭维道:“能与香帅结友,不知要羡煞多少江湖中人。”
楚留香笑了,“你我也不要在这继续互相吹捧了,再这样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吃饱喝足后,楚留香又与乔衡,却是突然想起一事,一拍大腿,说:“糟了,与人约好见面的,大概又误了时辰了。”这好像是他又一次迟到了。
乔衡:“对方可是香帅的那三位红颜知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少庄主又猜对了,”
乔衡笑道:“香帅还是赶快去赴约吧,姑娘们发起火来可比男子可怕多了。”
楚留香深有同感,一时不知该笑好还是该叹好。他拱了拱手,什么都没多说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朋友,本就不需要多作解释。
华真真是个很腼腆的姑娘,至少表面上看去是这样。她是如此的怕羞,以至于她在楚留香在时一句话也没说。
她目送了一会儿楚留香离去的背影。收回视线时,发觉旁边这位原少庄主在观察她,即使明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明明什么都不到,她却莫名一阵心慌。
华真真:“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