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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别人被先生说没本事当官,别人可能会生气或者郁闷。换成澹台以,但作揖道:“纸笔裁成长短句,心血熬尽酬难计。学生但求学问进益,能与先生们唱和、得先生们熏染教化,于愿已足。”
他那句当场说出来的诗句,立刻又受到传颂,被奉为诗作“不以句害意”的典范。
而云剑也为他诗才而心折。凭了云剑的面子,他被正式收进谢塾中,不但不用交钱,饭食笔墨也都由谢塾提供给他。
澹台以倒不肯接受,觉得是施舍,太伤面子。还是云剑与他促膝长谈,劝道:“食水纸笔这些东西,算得什么?没有时,自然为难。已经有了,多点少点,其实都不要紧。我说我们如今提供给你这些,对我们并没什么损失,你莫以为我自炫富贵。若有一天你也宽裕了,也会跟我一个心情。若终身不能发达,实在也没有关系。天生万物,各有各的用途。兄台的才能,与众不同,人生也一定与众不同。身外之物,何必多去考虑。倒是谢塾得了兄台,蓬筚生辉。兄台只管推辞,我倒要嫌兄台胶柱鼓瑟、死板拘泥了。”
云剑这些话,若提取中心思想,翻译成大白话,其实很伤人:啊对,我们就是施舍你!你呢,凭你的才华,可以给我们谢家长脸。咱们这是双赢!
换了另一个人说这种话,澹台以肯定拂袖而去。他穷。他若没这穷脾气,还不至于穷到现在呢!
可是这是云剑说出来的……
云剑说话,就有这种魅力,就好像是一国君主。君主赐臣下东西,臣下会觉得受污辱么?君主请臣下以其才能回报君国。臣下会觉得这种要求太庸俗么?
于是澹台以也完全被云剑的气场震慑住,等回过神来时,已成了谢塾的食客学生一枚,再要抽身就不合适了。
易澧终于被安排进谢塾读书了。当然,一开始不会安排特别“仙”等级的先生教他。他现在还无法接受那种先生,教了也是浪费!最开始的一阵子,很可能是好几年。他都只会接受最基本的教育。主要是大老爷请回来的那种先生们。适当再辅助一两个二老爷请回来的先生,先给他打基础,再看看他适合往哪方向发展。再因材施教。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很可能等到他十几岁以后,他的学术道路才会真正成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易澧踏进谢塾。大方向已经得到了保证,做学问的前途不会太差了。只要他自己不是太朽木不可雕也。
要说朽木,谢家最公认的朽木是云柯,既没那天份,还不用功。可即使是云柯。做起文章来,也比离城所谓还可以的少爷公子们,譬如易苢之流。要强得多。
林代亲自给易澧整理他平生第一次书箱,云舟则接待了一位客人。
客人是矮个子。生了一张憨顽的团子脸,梳回心髻,点金步摇的璎珞流苏珠子垂到眉梢,衣角裙边飞着蝴蝶,笑起来一边一个甜甜涡。
云蕙也跟着云舟待客,一见这位客人,叫得别提多亲了:“福姐姐,福姐姐!”
来人名为福珞,比云舟小几岁,是大太太的甥女。福家在锦城也算大户,住得离谢府又近。福珞经常来谢家玩儿,与云舟最亲近,和云蕙她们的感情也不错。
与云蕙亲热了两句,福珞把谢府一个个人都问候过来,又道:“怎么不见我那小岭儿?”
只为云岭也是团团圆脸,两人皮色都粉粉嫩,一般儿娇润。大太太曾拉着云岭到福珞怀里,笑道:“偏你们像一对儿姐妹!”
云岭的生身姨娘在旁边,当时就有点心跳,只怕福珞看不上庶生的云岭,当场给个没脸。云舟在旁打圆场道:“福妹妹生就小孩儿相。”福珞照照镜子,却欢喜道:“真格儿的!我跟小岭儿是一个脸相嘛!”抱着云岭好生亲香一阵,倒是云岭害起怕来,啼哭叫奶妈,这才作罢。从此福珞就管她叫“我那小岭儿。”
今日问起,云舟笑道:“只为她略吃了几口甜的,肠胃又不安了,现在还煎了药哄她喝、又叫奶娘给她摩着肚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该好了,想必是会抱过来,与我们一处顽的。”
福珞点了头,又东张西望一下,悄悄儿问:“我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位天仙,把——”指了指身上的绮罗示意,道,“都气得不行了。那天仙儿呢?”
云蕙先接口问:“张家姐姐吃林姑娘什么醋?难道把她们排在一首歌里了么?”
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锦城已有“锦团花簇蝶莞尔、离林清彻玉纤寒。”两句歌谣,把蝶笑花与林代并赞,之后又传出讽刺张绮儿貌丑的歌谣,张绮儿难免把被夸赞的美人恨上了。蝶笑花已是公认的妖孽,张绮儿没法去恨他,那怒火自然就集中在了林代身上。
倒不光是张绮儿。如今锦城有多少姑娘对林代羡慕嫉妒恨、又有多少公子少爷对她好奇,实在无法计算。
云蕙酸溜溜道:“大家闺秀传这种名声,也未必是好事!”
福珞牵起嘴角:“瞧你这么说,就知道那天仙儿肯定不在这里了。她有什么大事?”
“她有什么大事!”云蕙道,“今天是她那嗣弟进书塾的日子,她能不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