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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茜不觉一怔,她再没见着顾茂这般沉郁忧心,必是有什么大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她一个字不能问,且要压着急躁,带着一丝儿浅笑上前来——先是令人与顾茂去了外头衣裳,又将今日几件琐碎事体说了一回,便如旧日一般。顾茂微一点头,神色和缓了几分,她又接着道:“今日有很好的桂花糕,我使人配了酸梅汤,自家吃了两口,倒是清凉绵密两不误。哥哥不妨先用这个,晚饭迟一点儿也是无妨的。”
“都依你。”顾茂应承下来。
顾茜便令人端了糕点酸汤,眼见着顾茂用了大半搁下了,方屏退了丫鬟仆妇,轻声道:“哥哥今日神色郁郁,可有什么缘故?”
见她询问,顾茂神色一顿,凝神看了她半晌,才道:“可见我城府浅薄,一点事便显在面上。连你都看得分明,竟不是能做事的。”说着,他轻叹一声,目光越发深邃,却不曾往下说去。
“原是在亲人面前,不免松宽罢了。”顾茜越发觉得事情不小,等了片刻见他犹自沉默,就慢慢宽慰道:“便如我,若是见了旁人如哥哥这般,必是岔开话儿的,省得沾惹是非。不然,我连着略等一等也是不愿,只盼着能帮衬些,哪怕出个耳朵也是好的。”
“关心则乱,人所难免。”顾茂眼底浮起浅浅的水光,犹如一泓冷泉:“今番事,也是如此。”说罢,他垂头将那酸梅汤尽数吃下,杯盏一放,就将里头一番缘故分说明白。
原来,自他入了都察院,一应刑法案卷俱是经手,又因是新进的,虽有圣恩眷顾,自家却要越发周全妥帖,不免将旧日的宗卷理会明白。这都察院里头那些陈年旧案十分繁复,自然且放一放,专取那等大案或是新近未曾断定的案子审查一番。这倒不是监察甚么错处,只是似这等衙门里的事,连着文卷如何誊写,甚么情状用甚么言语,俱是有讲究的。他若不将这等细故了如指掌,日后休说甚么出类拔萃,连着称职两字也难做。
连月用心之下,头前五十年家二三十件大案熟记在心,各色文卷也渐次明白,近日便将新近文卷取来细看。不想里头就瞧见了一宗案卷:那记着平安州一桩贪腐犯法之事。国大家大,这贪腐原是常有的事,本不必放在心上,旁人见了,怕也不过一眼扫过便作罢。独有顾茂一眼看去,便是心中一动:这犯事之人,正是旧日处置苏家夫妇的人!再往下看去,他便见着里头又记了两件旧事,似有涉苏家,又有一件古旧文藏,也非他这等小小武官所应收藏的。
顾茜听到此处,不觉双眉微蹙,又细看顾茂形容:“既如此,哥哥只管秉公办理,与苏家一个公道,与妙玉姑娘一个公道便是,何必如此发愁?”须知道,拿小官如今已是上了都察院的宗卷,必是不得好果子的,总归是真犯了事,或是与人结仇等等,顺势细细办了也就是了。再有,妙玉与苏家虽可怜,可天下间这等事也并不罕见,又与顾家非亲非故的,顾茂再没得这般郁结的道理。
沉默半日,顾茂方沉沉一叹,目光幽深:“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必要与你分说明白了。”说着,他却站起身来,且要往书房里头去。看他郑重至此,顾茜心里一顿,便知道这一桩事,怕是与顾家也有十分的关系,忙敛了神色,跟着往书房里去。一路上,兄妹两人一前一后,一声儿且不出,只有边上风声水声鸟鸣足音。一声声一缕缕,倒将气氛压得越发沉郁。
及等到了书房,两人分头坐下,边上的丫鬟便要倒茶来,却被顾茂一句话赶了出去:“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将霍达唤来守着。”
一众人等虽不知就里,也忙应了。顾茜在旁瞧着,一声儿且不敢出,只等着霍达到了,闭门关户的,她方低声道:“哥哥,究竟是甚么事,竟要这般仔细?”
“前番我们家的冤案,你可还记着?”顾茂微叹一声,先问了一句。顾茜点了点头:“这般大事,哥哥又细细说过的,自然铭记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