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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走后,何雅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叫肉圆子去请十三姨过来。
十三姨虽然在外面守着,但这屋里情况也有人递了出去,不过何世平的指示未到,她生怕何雅提出外出的要求,故而进来之后只小心翼翼地等待何雅吩咐,哪知何雅并未为难与她,只是让她传个话:再过几日便是澄玉的忌日,何雅要去婆罗寺为亡母诵经悔过。
十三姨想到那日何雅将澄玉的牌位都给烧了,何世平气的要吐血,如今她既有悔改之心,未尝不是好事,且若是父女关系和缓,与那明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十三姨也并不是只往好处想,她也不是第一天跟何雅打交道,何世平的后院里到现在能只剩一个她,也是要靠一双好招子的,但考虑过后,十三姨觉得这事儿还是值得跟何世平汇报,果然何世平听到后,虽然沉默,但十三姨还是感觉到他整个人好像舒缓了那么一点儿。
“派人好生跟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不,我也要去。”
十三姨纵有惊讶,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得体含笑答应,下去准备这去盘若寺的行程了。
这婆罗寺信奉的并不是大周盛行的佛教,乃是西域流入的胡教,但澄玉这位大周本土贵族小姐却对婆罗寺情有独钟,在何雅与其相处的短短三年内,澄玉至少带她去过五六次。十三姨等人或许并不清楚原因,何雅却从澄玉数次无意说出的片段中得出一个结论:这婆罗寺正是何世平和澄玉首次相见乃至定情之地。
故而,她推测,此次加上不放心她,何世平十有*要跟着去一趟。
这日天气并不好,时节已入深冬。头顶上一片灰蒙蒙的云层,总感觉要下雪似的。何雅身子也不舒服,尤其上身很疼。正是十几日未曾哺乳的缘故,挤又挤不干净。又不让人知道,故而只是忍着,因此几乎无时不刻不想到两个孩子,靠坐在马车上,整个人病了一般蔫的何纲都不忍再看。
何世平在前头的马车里,只远远地与何雅打了个照面,直接进马车里了。
何纲骑马带着上百名侍卫护送这两架马车,别说苍蝇。连个蚊子也飞不进来,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
行了一段,何雅突然唤肉圆子上车,肉圆子很是欢喜,但何雅并无心情和她闲聊,只抱着铜手炉随着马车颠簸发呆。
行了近两个时辰,已远远可见盘若寺所在山头,再往前都是山路,虽是冬季。仍可见一片片的树干,在这种天气下看去,感觉不但苍凉而且透着一股阴沉的感觉。
何纲心底不知为何感觉毛毛的。又不好出言扰乱军心,只自己暗自戒备,但行过一半这枯树林,一路安安全全的,偶尔不过飞过只鸟,何纲暗笑自己愈发胆小了。
何纲拍马赶到何雅马车边上:“阿雅,再行一会儿便到了,你若是累了饿了,先吃些点心。”
车里传来何雅一声模糊的应声。何纲还未听得仔细,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还有马儿受惊的嘶鸣。那声音连绵不绝,还有直冲天空的滚滚尘土。饶是何纲见多识广,也没想到前面的山坡整个突然塌了。
飞鹰影卫极为强悍,前面几匹马被掩埋的同时,马上的影卫已经向何世平的马车冲去,何世平人未出来,已冷声喝道:“保护小姐!”
一片树木倾轧、石飞土扬、地动山摇之中,无数只羽箭密密麻麻四面八方而来。
肉圆子抛了手中拎着的经书,想跟紧何雅,何雅在马车外面略微稳了稳身子,不等后面那辆车里的丫环婆子出来,猫腰顶着箭雨朝何世平奔去。
何纲硌开飞箭,冲到何世平身边,未及靠近,何世平面带焦虑道:“去接应你妹妹!”
这些影卫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对方在暗,又是远程攻击,一时间,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剩余的分成三股,一股向外围射箭之处寻去,一股留在何世平周围保护主子,另外一股被何世平催促着去接应何雅。
一支支羽箭擦着肉圆子耳际飞过,她随手从一个中箭而亡的影卫身上拔下一只箭当做武器,挡开七八只箭后,发现自己离何雅又远了一些。好在来接应何雅的影卫已经迎了上来,万千羽箭之中,护着何雅小心退去。
何世平见她平安过来,不禁松了口气,两人之间不过数米,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银铃之音,说时迟,那时快,三支闪着银光的羽箭分上中下三路已至门面。
砰砰砰三声,从何世平身侧窜起三条黑影,与此同时,何雅猛觉手腕一痛,却是被何世平拉入怀中。
这厢何雅心跳方平,又接连三声利响。
这带着银铃之音的羽箭比其它羽箭都大了一圈,不知是何人所放,但这一连三箭,端得臂力无穷,其稳准狠更是万里无一的好手。
那三名影卫再度出手,不过只在击向那羽箭的同时,又是三响破空而来。
何世平暗自吃惊,却并不慌忙,身侧再起三条人影。
不过这人影刚起,嗖嗖嗖一连九响!
何世平面色变了,何雅只觉胳膊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扑向何世平后背,那边何纲也一个猛子跃起,大刀朝那银光击去。
何世平足尖一点,身子一旋,那银光已偏,擦着他耳际飞过,而何雅被他负在背上,遮得严严实实。
听得银铃之音头顶飞过,何世平抬起头来,吐出口中咬着的一箭,放松了口气,不及去看何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声。
不好,子母连环箭!
先前何世平还算不上震惊,只是发怒,如今心里腾起一阵说不清的酥麻感,那正是来自本能的恐惧,这时却觉腰上一紧。他整个身子猛地往后一坐,突然觉得抱着自己的胳膊上的力量一下消失了。
他低下头,怀里人的下巴磕在他前襟上。尖尖的小下巴,比以前还瘦。眼睛和以前一样黑,只是眉头皱的很紧,就像小时候鞋子上弄满泥巴时的愁苦不堪。
应该没什么事儿,何世平想,却觉得身上热热的,他用手一摸,有些不太清楚,将手举到眼前。一片血红。
何雅这时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何世平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喊:“阿雅——”
何纲杀红了眼,拍马朝外围追去,但那些刺客竟似害怕了飞鹰影卫不要命的反击,随着林子深处树影晃动,顷刻间逃的不见影子了。
“相爷,小姐的伤……并不算严重……”
牛聪林年近五十,岁数和何世平差不多,太医这种官职向来没什么权力,但却很受人敬重,不过到了何世平这儿就要反着了。牛太医此时简直要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何世平这么黑的脸。
何世平眼皮子抬了一下。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又看了一眼牛聪林,牛聪林又哆嗦了一下。
何世平眼也不眨地盯着牛聪林。
牛聪林忍不住结巴起来:“令、令、令千金只、只、只是疼、疼昏过去了,伤、伤口并不深,也没伤到骨头。”
最后一句话总算完整地说出来了,牛聪林觉得自己老脸都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