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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那人转出帷幄的时候她已然认出了来人,那一身玄色的衣袍,那金丝龙纹四方靴,那腰间明黄的白玉流苏,那冠上跃动的南海夜明珠,能如此穿戴的,不是赵子霈还能是谁?
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今日是夕夫人的大喜之日,他本该在昭阳殿与新人言笑欢好,为何会出现在这如同冷宫一样的燕梓宫偏殿?
“臣妾见过皇上。”莫青离竭力压下心间的不适,尽量稳住了声线。
赵子霈却只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一动不动得盯着依然曲膝行礼的青贵姬,良久,才轻微地叹了一声,说道:“你还是来了,我只愿你永远不要来。”
莫青离不晓得皇帝这番话的深意,只觉得眼前之人愈发的不能够琢磨了,当下也只能捡着话儿解释着:“臣妾不过是同情贵嫔妹妹,索来无事,便来看看她。”
如此看来,这秋贵宾倒真是一个不错的幌子,莫青离心念及此,心间却是猛然间一激,难道当初皇帝也是打的这番主意?
想到这一层,莫青离竟是讪笑了一声,是啊,当初赵子霈不顾皇后的劝阻,执意要将单盎秋安排在燕梓宫,后来又每日都来此间,说到底那红极一时的秋贵嫔也只是个幌子而已。
所以秋贵嫔才会说皇帝虽然日日临幸燕梓宫,却不曾再碰她一下,只是身为帝王,你如此又是何苦?悔了么?晚了吧。
赵子霈见她沉思不语,亲自上前将她搀了起来:“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查到此处,所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我既希望你来,又希望你不要来,这宫里太过险恶,我不想你再次受伤。”
莫青离已经许久不曾离他如此之近,只觉得他的心跳竟能让自己安心,他的目光深邃,他的眼角略带着忧伤。他瘦了,那件新制的龙袍宽宽地拢在身上,再也显不出他曾经优美的线条。他老了,嘴角间或残留的胡渣竟会让她心疼。
“皇上说什么?臣妾不明白。”莫青离匆匆收回了与他对视的眼神,只不晓得如今自己这异样的情绪又是为何?明明已经放开了,为何还会这般心跳急促?
赵子霈亲见了她突如其来的慌乱与疏离,心间猛然一痛,却依旧面不改色,偏了头,看向了窗外凄冷的月光:“你明白,你依然留在这宫里,不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一切么?”
皇帝的神情悲恸,却原来这样一个理由被自己如此说来,是这么的无可奈何。他知道她与王禹少的事情,他知道她如今早已另有所属,他只愿能够离她近一些,哪怕再不能拥有,哪怕只是醉时偷偷看几眼,他也觉得安心。
可是这般心思,她又如何能懂?她又怎会晓得,早已识破她身份的,并不仅仅是王禹少一个。
他故意将她推得很远,他知道只有自己得浑然不再上心,她在这危及四伏四面楚歌的宫苑之中,才最是安全。
“你都知道什么?”莫青离也是听出了些别的意思来,只不安又倔强地轻昂着头,不愿他看见自己眼中早已泛滥的珠光。
赵子霈一时间看得痴了,只觉得此刻,自己才是再一次见到了当初的那个傲娇却又固执的莫青离,可是晚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皇帝收回了瞥向青贵姬的余光,“我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只是那件东西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欠你的,我会一分一毫地都还给你,只是你不能再参与进来了。”
莫青离心中哽塞难言,听皇帝的说话间分明也是了解其中的内幕的,只是他既不想说,她又有什么资格一直问?如今的他与她,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再不能回到从前。
“臣妾不过是一时走错了地方才会误入先月贵嫔的寝殿,皇上这般说当真是多虑了呢。”莫青离不晓得还能再做怎样的纠缠,只想尽快脱身才好,没想到当初时时惦念的心上之人,如今只独处了半刻,竟已是冷汗涔涔。
赵子霈眉峰一挑,却是不依不饶:“青儿又何需继续跟我打哑谜?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晓得这里是月贵嫔的寝殿?”
只这么一句便已让她哑口无言,暗色之中,他的一双眸子精亮,像是深山里的一匹孤狼。
莫青离无言以对,哽咽了一声终究还是不曾开口。赵子霈向她的方向又跺了几步,双手伸了几伸,却还是颓然地落在了自己的身畔:“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这座偏殿先前的主人月贵嫔,一个便是被我伤了情又舍了命的莫青离,直到这两个我真心爱过的人远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生而有悔,可是失去的,注定再不能回来。”
莫青离只觉得心间阵阵钝痛,正如小时候犯了错,被先生用戒尺打在手心上一样钻心得疼,她的心莫名地颤了颤,手却伸了来,却在她将要触到皇帝的那一瞬,皇帝却是往后缩了缩,她的一只苍白的手便那么停在半空,触之的皆是虚无。
赵子霈喉头不禁动了动,目光中的柔和那么的明显,却终是狠了心猛地一转头,不再看青贵姬泪意莹然的双眸,不再沉溺她突发而至的温柔:“你走吧,你不是她,昭阳殿的那个女人虽然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我知道,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