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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镇右岸为半壁山东,前瞰长江后枕网湖,江面过山下不过仅二里三分宽,也正因为如此位置,才使得这这里成为湖北境内唯一的一处沿江炮台,这座筑于二十几年前的炮台,在过去的几年间,为应对东北海军以及北洋海军的扩张,湖广总督便开始加强田家镇炮台的防御。先是购建数门12英寸巨炮,后又添置8英寸以及六英寸速射炮,如此一来,其火力不可以不谓之强大,炮台就设在田家镇临长江的山体上,扼守长江咽喉,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
也正因为其是湖北的门户,才使得作为湖广总督府多年来对此处极为看重,就像这由大小36门火炮组成的炮台总台长张仁亭,非但是南皮人,而且还是总督大人张之洞的同族族侄,由此可见对炮台的看重。
按照中国的惯例,要害位置上放上自家人,总胜过外人,纵是张之洞也不能免俗,而且自从张仁亭出任总台长以来,确实不负所托,非但一扫炮台的旧时的弊病,更对炮台兵加以严格训练,从而令其不负“湖北门户”之托。
但此时,就在这堪称门户的山顶炮台上,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炮台兵们大都是神情无奈的或坐或站于炮位上,在炮位附近的半掩弹窗内,一枚枚炮弹立于其中,就在炮尾处的炮车上,还装有炮弹,大有一副随时开战的模样,可官兵们却是没有想要打仗的意思,他们只是或站或坐在那里,远离危险区域的,甚至还在那里吸着烟,偶尔的他们会把视线投向江面——江面上停泊着两艘军舰,那两艘军舰的吨位不大,至多也就只有数百吨,不过只是两江的江湖巡防舰队的的两艘小炮舰罢了。对于这种毫无装甲防务的小炮舰,他们甚至并不怀疑,只需要用4.7英寸速射炮,一炮便能轰沉他,但,却没有人想要开炮,甚至即便是有军令下来,他们也不愿意开炮。
士兵们的心情阴郁,军官们的脸色同样也好不到那里去,与士兵们一样,军官们也是左一群右一堆的扎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
至于作为总台长的张仁亭,这会同样也是立于炮台边,他只是不停的吸着烟,军装的领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解开了,对于毕业于东北的永宗岛海军军官学校的他来说,仪容从来都是他最为看重之事,但现在,他的仪容却显得有些凌乱,焦虑的情绪在他的心底灼烤着,以至于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如果他们继续向前航行的话,是不是应该开炮?
张仁亭不知道答案,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应该开炮,可,他却并不想开炮,因为他不想看到战火在中国大地上燃烧。
“军人的职责是什么?是保卫国家,保卫国民,是抵御外辱!”
曾几何时,在永宗岛上接受炮术训练的他,曾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样话语,但是当他离开了东北海军之后,在他回到湖北,在同宗伯父的安置下来到田家湾炮台任职时,在最初的热情之后,他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这个炮台所防范的敌人,实际上是自己人。
与东北海军的海防炮台用于保护港湾不同,田家湾炮台却是为了阻挡“敌人”自长江进入湖北,谁会是湖北的敌人呢?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湖北成了全中国的敌人,至少在某种程度上。
“长官,如果……”
身旁参谋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仁亭打断了,他猛的将烟头扔在脚下狠狠的踩灭它。
“别胡思乱想,等武昌那边的决定吧……”
10月底,按道理来说,纵是江南,天气也早已转凉,甚至略带一些寒意。但是此时的湖广大地却弥漫着一股从未曾有过的焦燥,当周围的省份一个接一个的降下三角金龙旗,升起了日月旗的时候,人们心头的对战争的焦虑则变成焦燥。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整个湖北的气氛都显得有些诡异,几乎是从报纸上传出东北总督唐浩然登基称帝的新闻开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湖广总督衙门,似乎是在等着看那位张制台会怎么办。
而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们的好奇变成焦虑——北洋、两江、两广一个个地方衙门都先后通电拥戴新朝,这湖广之外的省份,一个接一个的易了帜,改了年号,纵是再愚笨的人也瞧了出来——天变了。
改朝换代了!
当事情到了寻常人都能看出来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家都知道了天下大势,什么是大下大势,不仅仅只是民心所向,更重要的是这天下的选择,既然全国的地方督抚们都已经拥戴了新朝,那您张制台便也就从了吧!
可偏偏这张制台还在那里死扛着,他死扛着不要紧,问题是别把大家伙往火坑带不是,就是这样的心理使然,以至于随着报纸上报道着的各地军队的调动,使得这武昌的气氛越发的焦虑起来。
而当那位新皇离开南京到达九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联系着已经调派至那里的两江陆军,人们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一个词儿,就是……御驾亲征!
好嘛,这新皇上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哪!
人们心底这般一寻思,但凡是稍有些资产的无不是纷纷逃离武昌,一时间这武昌通往各地的,尤其是上至重庆下至上海的船票,更是一票难求,至于汉口那边北上的火车票,同样也是一票难求,大家伙都试图用各自的方式逃避着这场兵祸。
有的人能走,可绝大多数人都走不掉,只能留在原地焦燥不安的算着日子,盘算着他们还有多长时间的太平日子,这屯米屯粮的更是屡见不奇,百姓的屯积更是让这武昌的粮价连翻跟头似的看着涨。
如此种种反常的举动,自然也在影响着总督府,以至于面对高涨的粮价,总督府不得不多次放粮平抑粮价,谁都清楚,若是再任由粮价涨上去,不等皇上的大军打过来,武昌城这边也就乱了。
“从湖南运来的六十万石粮食,转个眼的功夫,便卖完了,百姓们害怕……”
穿着一身陆军上将军装的张仁辅也许是全中国最年青的将军,8年前,在其出任陆军少将时,年不过25岁,自从8年前于东北返回湖北后,他一直是张之洞在军队中的“代言人”,同样也是“张家军”的实际首脑——湖广陆军参谋部参谋长。
于东北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张仁辅曾经在陆军参谋部任职半年,半年后挂着东北军上校的军衔回到的武昌,随后其就开始对初建不过两年的湖广陆军进行了整编,先是将镇整编为师,接着又设立参谋部,从而确立了参谋部对陆军的实际指挥权,当然这最高统帅依然是张之洞。
大刀阔斧的一番改革之后,这湖广新军倒也显出了几分气色来,在随后的几年间多次会操更是得到海内外的称赞,甚至就连同他的母校,也曾亲自派教官考察,最后给出颇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