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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
西北这边儿气温降的快,不到12月就下起一片片的鹅毛大雪。
路遥抽着一支“恭贺新禧”,哆哆嗦嗦进到《延河》编辑部屋里,抖擞抖擞身上的雪,冻得麻木的手,放在煤炉上一烘,这才恢复一丝知觉。
“这天真够冷的。”
“还没到最冷那阵儿呢。”
“看报纸了没?”
“咋了?”
“那谁,日涅夫那老小子死了。”
“谁?”
“勋宗!”
“哦,他啊,咋死的?”
“心脏病。”
“害,这老头儿身上就有病,之前报纸不是老说么,说他在国外演讲到半路的时候,经常犯傻,不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了,连为什么来都不知道。”
“还有这事儿呢?”
编辑部你一言、我一语的热议着,毛熊这么个庞然大物,忽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对国际局势的影响太大了。
而国际局势偏偏又是老爷们最喜欢谈的东西,这一指点江山,嘴就刹不住闸。
路遥这个时候一般不参与进去,他默默的坐到自己桌前,准备看会儿稿子。
别忘了,他不仅是作者,也是《延河》这部省级期刊的编辑。
他先是写一张通知单,给稿子刚发表的一名作者寄过去,稿费一共35元。
“写信呢?”收发室的同志过来看了一眼。
“嗯,寄稿酬单。”
“35?真不少呐。”收发室的同志忍不住感叹,“你说一眨眼,这才几年,领稿费都是作家们的习惯了,早几年前,稿费,这谁敢想呐。”
这话惹得不少编辑们赞同。
遥想几年前,稿酬制度刚得到恢复的时候,谁敢想稿酬这种东西。
编辑徐剑铭回忆道:“我现在都记得,那会我收到出版社的一张通知单,让我到财务科去领稿费35元,那是我发表一个相声的酬劳。
我一拿到手,就去找了陈忠实,陈忠实那会领着一群农民在河滩上战天斗地学大寨,见我来了,就招呼我到家里喝水。
那会陈忠实家里穷的连茶叶也没有。
我俩在炕上坐下,他爱人就说起了老陈:‘整天舞墨弄文顶个屁用,给客人连把椅子都没有,连点茶都没有。’
我现在都记得那景象,我从口袋里掏出稿费通知单给老陈的爱人:‘嫂子呀,从前是白写,往后有稿费了!’
他爱人拿过去,看了几遍,拍了两巴掌说,‘俺忠实啥时候能拿到这单子就好了!’
老陈当时也激动的不行:‘这条挣钱的门路实在太光辉太灿烂了。’”
徐剑铭回忆着往事,路遥也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到稿费的激动。
哎,别说第一次了,就说现在,他每一回收着稿费,也特别的激动。
这时候,他拿过收发员给他送的信。
看到这么厚厚一沓,他愣了几秒,“谁寄的这么厚的稿子?”
“这得是部长篇吧。”
收发室的同志说,“投稿那人叫江弦,也是京城的,不知道是那位还是同名。”
“江弦?”
路遥眼前一亮,马上想到什么,激动的拆开信件,将稿子平铺到桌面上。
里面是一份手稿,以及一篇信件。
路遥先看信的内容:
“路遥同志:
见字如晤,身体最近还好?经过多天不懈的创作,终于不负所托,写出了一部自以为的陕西高原史诗,具体如何,还待兄长品鉴,望不吝赐教.”
果然是江弦!
路遥此刻心中莫大的满足。
早在今年夏天,江弦还在陕西的时候,他们《延河》就和江弦约了这篇稿子。
可任凭路遥苦苦守候,一直等不到江弦这篇寄来。
他为了看到江弦的这部作品,盼着盼着都快盼望成了望夫石。
如今,终于来了!
路遥遮掩不住脸上的喜悦,翻开桌上的稿件,字体圆圆鼓鼓,是江弦那熟悉的字体,非常容易辨认。
他看一眼第一行:
“《最后一个匈奴!》”
“匈奴?”
路遥脑中像电击一闪而过似得,忽然回忆起什么。
不过来不及多想,他喝一口水,就像是海绵遇到了水,饿死的人铺在面包上,看起了这篇。
的第一章,是楔子,名为“阿提拉羊皮书”。
在楔子里,江弦先讲了几个传说,第一个是独耳黑狼的传说。
据说一只红海公狼与一只黑海母狼交配,生下一只黑狼,这只黑狼目光炯炯,毛色如漆,长唳着在西域大地游荡。
这一天,匈奴头曼单于漂亮的妻子,午睡中,感到有一只黑狼钻进了她的牙帐。
她惊叫一声,闻讯赶来的头曼挑刀进帐,果然看见有一只黑狼。
他手起刀落,向黑狼的脑袋劈去,黑狼的脑袋一偏,一只耳朵被削掉了,它尖叫着,冲出帐篷,跑进黑森林里去。
十月怀胎,头曼的妻子生下一位大英雄,这就是天之骄子冒顿。
冒顿是谁呢?
楔子里很快讲了第二节。
延续了上一个传说的内容,冒顿杀了钦定的继承人弟弟胡月,成为匈奴大单于。
那个或真或假的独耳黑狼传说,令冒顿着迷,于是他在他的令旗上画了匹独耳黑狼,作为令旗。
这就是所谓的猎猎狼旗。
狼旗所指,冒顿迅速地统一了匈奴各部落,接着又一统西域一十六国。
最后他围困刘邦的三十万大军,把刘邦打出了心理阴影。
冒顿还留下一句狂妄的话:我匈奴人的牛羊吃草到哪里,哪里就是匈奴人的疆界。
后来冒顿死了,传说他葬于天鹅湖中,下葬时成千上万只白天鹅遮蔽湖面,久久不散。
路遥看到这里,再一次喝了口水。
江弦独具魅力的文字,讲述这些传说的时候,一股魔幻以及历史的厚重扑面而来。
江弦讲的传说独具奇异色彩,这一个个传说又穿插着路遥熟知的那些历史事件。
这种写法一如《红高粱》,可以说正如路遥他们期待的一样,这是一部陕西版的《红高粱》。
接着往下看。
后面又发生了“昭君出塞”的故事,如所有人熟知的一样,王昭君自恃美貌,不愿贿赂画师,因此毛延寿将她画成了一个丑女。
她从子午岭山脊的秦直道,横穿陕北高原,渡黄河,抵九原郡。
先嫁呼韩邪单于,他死后,再嫁他的继位者,接着,又嫁他的继位者的继位者。
也就是昭君三嫁。
这是路遥熟知的,可他不了解的是,昭君出塞对于匈奴的意义。
当时的匈奴分裂为两个大部落,一个南匈奴,一个北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