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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比起昨天,今日的路况明显要复杂、难走得多。
出了奈良后,新选组转道向东,马不停蹄地一头扎进茫茫群山之中。
山连着山,山外还是山,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峰,灰褐色的岩崖上挂满翠绿的树藤,崖顶上是一茬茬的灌木丛。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野鹿的鸣叫和野猪的咆哮,时响时停。
举目望去,时而还能瞧见一些蓬头垢面的山伏,在隐蔽的山林间穿行。
【注·山伏:日本修验道行者的统称。又称山卧、修验者、行者。】
行走在这种地方,青登不禁心想:
——假设我是进攻方,进攻盘踞在伊贺的敌众,我将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他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口中不由自主地呢喃道:
“这里简直就是天然的要塞啊……”
读史时,在读到“织田信长两次大兴兵,才总算是攻下伊贺”的这段内容的时候,很容易产生这样的误解:天下无敌的织田军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嘛!打一个弹丸般大的小地方,还费了那么大的劲儿!
可等你真的到了伊贺,亲眼目睹了该地的地貌条件后,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织田信长能够只凭2次出征就能彻底拿下伊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伊贺全境就是一堆又一堆的山窝窝,仅有的那点平地,都夹在山丘之间的缝隙里。
即使敌众什么防御工事也不建,仅仅只是据山而守,就能让进攻方头疼不已。
更别说当年的伊贺众在所有的战略要地上建设了数量丧心病狂的碉堡。
要想攻下这种巨大的要塞,除非使用奇策,从内部将其攻破,否则就只能派出大军,结营寨,打呆战,一点一点地磨。
冷不丁的,一声大呼唤回了青登的意识:
“橘大人!”
与此同时,一串急促的、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径直地向他逼来。
青登循声望去——会津藩家老、会津藩的第一猛将佐川官兵卫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他这边奔来。
松平容保真的是很够意思。
他交付给青登的20名骑兵、20名弓兵和20名铁炮手,全都是会津军里的一等一的精锐之士。
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侦察”都是一项技术难度极大的任务。
需要懂得在野外辨清方向;需要有过硬的野外生存能力;需要懂得寻找水源、高地、开阔地等重要地点……非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不可为之。
因此,将这项重任交给素来以“精锐铁骑”的形象示人的会津骑兵,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古日本的主要产马地有信浓的木曾马、对州的对州马、北关东的草津马、东北的南部马、伊予的野间马、萨摩那边也有马。
一般来说,越北的马越好,最适合用作战马的马匹,无疑是信浓的木曾马和东北的南部马。
在战国时代,分别据有信浓和东北的两大诸侯——武田信玄和伊达政宗——就都组建过实力强劲的骑兵队。
武田信玄一手组建的武田赤备骑兵队,就被誉为“天下第一强军”——当然,这种称呼经不起推敲。
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们别的本事没有,给自己吹牛逼和给其他人吹牛逼的本事,倒是个顶个的强。
什么这个龙、那個虎的;这个妖、那个鬼的……名号一个比一个花,战绩一个比一个水。
曾在三方原合战中被武田信玄打得在马鞍上脱粪的德川家康,也不知是不是起了心理阴影的缘故,非常推崇武田家的军制。
武田家灭亡后,德川家康大量吸纳武田家的遗臣,照搬武田军的军制,组建了一支德川赤备骑兵队。
德川的赤备队虽曾有过高光时刻,可时至今日,它早就消亡在历史长河里了。
大清的八旗子们弟在入关没多久后,就连马都不会骑了,所以也就别指望并没有深厚的马背文化的直参武士们,能有多么精湛的骑术。
反观会津藩——因为肩负着“镇守东北,监视东北诸藩”的重任,同时又有“靠近优良产马地”的地利之便,会津藩一直保有一支实力强劲的骑兵队。
所乘之马都是神骏非凡的良驹,骑士们皆为马术娴熟的英勇男儿。
青登将以佐川官兵卫为首的会津骑兵们都派了出去,命他们寻找水源以及贼军的踪迹。
每隔一段时间,佐川官兵卫便会派人、或者是自己亲自过来,向青登汇报最新的侦察结果。
青登直直地望着佐川官兵卫,等待他的到来。
不一会儿,佐川官兵卫稳稳地在青登的跟前勒住马缰。
“橘大人!东南方向的深山里发现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该村已是空无一人,村民们都逃难去了!”
青登挑了下眉,旋即说道:
“带我去看一看。”
说着,他轻磕牛腹,驾驭着萝卜冲出行列,跟在佐川官兵卫的后头,朝那座藏在深山之中的小村落奔去。
侧过头来,以无悲无喜的眼神瞥着青登胯下的奇葩坐骑,淡淡地说道:
“这头牛可真厉害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青登笑了笑,唇边扬起若隐若现的笑意。
“萝卜确实是一头不同凡响的牛!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头大黑牛能够跑得像马一样快?”
“哞哞~~”
萝卜昂起牛首,转过头来,朝它的主人“哞哞”了几声,牛尾巴甩呀甩,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佐川官兵卫又扫了萝卜几眼,随后再度开口:
“……橘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登扬了扬下巴,道:
“请说!”
得到青登的“开口许可”后,佐川官兵卫快声说道:
“橘大人,我们当前的行军速度,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我知道您之所以采用这么谨慎的行军方式,是为了避免在半途中遭受贼军的奇袭。”
“可我们此次的对手,只不过是一帮除了挥锄头之外便百无一用的流寇。”
“与这样的对手为敌,何需这么谨慎?”
“不妨大胆行进,争取早日占据优势地利,以更快地筑城!”
佐川官兵卫言简意赅地阐述完他的主张。
青登听罢,顿时莞尔道:
“佐川君,您所说的这些顾虑,我并非不懂。”
“只是,将自己的胜利建立在‘想当然’上,是用兵……不,是生存在这世间的第一大忌。”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极度缺乏对贼军的情报。”
“贼军现在拥有着怎么样的武器装备、他们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对于这些重要情报,我们完全是一无所知。”
“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太小瞧他们为好。”
“徐徐推进,切不可轻敌冒进。”
“……”佐川官兵卫的反应很冷淡。
仅仅只是漠然地说了句“这样啊”后便转回头去,看着前路。
接下来,二人再也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就这么默然无语地前行了约莫5分钟后,青登忽地感到眼前的视界逐渐开阔——一座坐落在两山之间的村落,慢慢地铺展在其眼前。
青登和佐川官兵卫策牛(马)走进村子,按辔徐行,细细观看周围的村景。
每一间屋舍的大门都洞开着,朝里望去,钱粮、锄头等所有的值钱家伙,无不是连影子都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