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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徐晗背上篓子、桶子和竹筐,出了小院。
出一趟门,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么?
对于徐老来说,这三件东西,一件都不多余。
篓子是装药材用的,桶子是装金汁的,竹筐是装野菜的,各有各的用途。
走在山路上,看见一颗荠菜,这个必然要装在竹筐里。
走在林子里,看见一株香菇,这个也要装在竹筐里。
香菇旁边有一株苍耳,这个是药材,得收在篓子里。
苍耳旁边有個乱草从,草丛蹲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叫宫自明,是圣人的弟子,得收在金汁桶子里。
徐老拿叉子叉住了宫自明,宫自明连声哀嚎,被徐老扯到了身边:“这位朋友,你在山上监视了我这么多天,如今不辞而别,是不是有点看不起徐某?”
宫自明连连摆手道:“晚辈路过此地,打扰了前辈清静,还请前辈见谅。”
徐晗叹道:“你这人不实在。”
话音落地,背在徐晗身后的桶子突然变大,变宽,如同个洗澡盆一般。
徐老用铲子在金灿灿的汁液里搅和了一下,正要要把宫自明扔进去,宫自明高声喊道:“徐老饶命,我是圣贤峰派来的,奉我师尊之命,来探望徐老。”
这话说的委婉,他管监视叫探望,但确实也算得上实话。
当初圣人弟子钟怀恩中了绿水丐的病灶,徐老把钟怀恩放在桶子里,泡了三天的金汁,钟怀恩没能挺过去,死在了桶子里,徐老用两个茄子人,把钟怀恩的尸首送回去了。
这事从头到尾,徐老觉得自己没差礼数,没想到圣人发了脾气,非得让宫自明来监视徐晗,就这样,宫自明一直监视到了今天。
可从他第一天来,徐老就已经知道了。
徐老问道:“为什么事,走的这么匆忙?”
宫自明回答道:“我在这里监视徐老,实属自不量力,徐老这些天来不和我一般见识,也是想给我留条生路,
我这人再怎么愚钝,也知道什么叫进退生死,趁着您老人家未动真火,我准备立刻逃回圣贤峰,或许还能保得住这条性命。”
徐老问道:“回了圣贤峰,你师父不会怪你?”
宫自明叹道:“任凭师尊如何怪罪,我也得先保全自己这条性命。”
话说的严丝合缝,一点毛病没有。
徐老赞叹一声道:“谎话说的这么周全,我还真欣赏你这份机智!”
说完,徐老叉着宫自明又要送进桶里,宫自明喊道:“徐老,饶我,我实话实说,
师尊前日送来命令,让我立刻回圣贤峰,有要事和我商议。”
徐老问道:“是什么要事?”
宫自明叹道:“徐老,我师尊什么性情,您应该清楚,他只管吩咐我们办事,个中详情肯定不会说清楚。”
“你没向师兄弟们打探一下?”
“这是师尊下达的命令,我哪敢随便打探,就算问了,师兄弟们也不会告诉我。”
徐老一笑:“这话说得,是信不过伱师兄弟,还是信不过我?”
“徐老,我说的是实话,真是实话……”
噗通!
宫自明被扔进了桶子,在金汤之中浮沉片刻,想要往外跳,被徐老一叉子捅了回去。
“徐老,饶命,我说实话,咕噜噜……”
徐老收回了叉子,宫自明咳喘半晌道:“师尊把刀鬼岭弄到了圣贤峰旁边,说是要弄成一支军队,
结果刀劳鬼不知出了什么变数,不仅不服管束,杀了我不少师兄弟,还从刀鬼岭上冲了下来,攻上了圣贤峰,
现在师尊情况危急,重峦叠嶂的法阵都被破了,他把外边的弟子全都召回了圣贤峰,全力抵挡刀劳鬼。”
徐老摇头叹道:“失势这多年,他却也没了深浅,刀鬼岭这种地方,也敢搬到家门口来,
不过说来也怪,刀劳鬼轻易不下刀鬼岭,而今攻上了圣贤峰,确实转了性情。”
宫自明道:“徐老,以前冒犯了您,是我奉命行事,实属无奈之举,
而今师门命悬一线,晚辈只想回圣贤峰,拼上这条性命,报我师尊授业之恩,
徐老,晚辈就这一点心愿,还请徐老宽宏大量,予以成全。”
徐晗叹道:“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们那辈人的恩怨,怎么能牵扯到你身上?
我和你师父是有些过节,他遇到了这么大的危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你先在这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徐老把宫自明留在了桶里,转身离去,宫自明见徐老走远了,想从桶子里跳出来,努力了几次,没能成功。
金汁之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着宫自明,宫自明越是挣扎,感觉自己被束缚的越紧。
徐老到了田间,种了十八个茄子人,写了十八封书信,塞进了茄子人的肚子。
书信的内容都一样,先是介绍了圣贤峰上状况,而后给收信人提出了建议。
徐老的建议是:圣人曾是一国之君,而今落难,诸位不能袖手旁观,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时今日,正是痛打落水狗之良机。
茄子人派出去了,书信送出去了,徐老有些遗憾。
他很想亲自去一趟圣贤峰,看看那位圣人现在的模样,顺手送他一程。
但他不能去,他答应货郎要守住药王沟,在约定的期限之内,他不会离开药王沟。
可他心里还是好奇,圣贤峰现在到底是什么光景?
……
一名农人,带着孙子,推着一车粮食,正往圣贤峰上走,车上的粮食很重,山路难走,祖孙俩快推不动了。
一名老者带着圆顶小帽,带着圆框眼睛,拄着拐杖,在旁问道:“老哥,你这是干什么去?”
农人笑道:“给圣人送粮食。”
“现在还给圣人送粮食?”
农人颇为诧异:“现在怎么了?”
老者道:“没听说圣贤峰上出事了么?”
农人不太在意,摆摆手道:“我听说了,就是几只精怪来山上闹事,
这些精怪是自寻死路,圣人有好生之德,让他们多活两天,识相的赶紧走,要是不知好歹,等圣人真动了怒火,眨眨眼睛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眨眨眼睛就行?”老者不太相信,“圣人真有那么大本事?”
“你到了圣贤峰,还敢说这种话?”农人吓坏了,“你要心不诚,我劝你别去见圣人,
看见那边那座山了么?那座山原本不在这,圣人动了动念头,眨眼之间就给搬过来了,
山都能搬过来,几个精怪算得了什么?村子里现在有些人不敢上山了,这就证明他们心不诚,这样的人永远成不了圣人弟子。”
说完,老农继续和孙子推车上山。
戴着圆顶小帽的老者,最后劝了一句:“我这人做事,向来以德为先,而今真心实意跟你说句话,
老哥,你要寻死自己去,别带上孩子。”
老农停下了车子,忽觉心里有些愧疚,万一真遇到精怪怎么办?
自己这把老骨头,扔下就扔下了,真把孩子害了可怎么办?
可都走到这里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精怪,当初出门的时候,就是要赶在这个当口,向圣人表示诚意,而今听了那老头几句话,怎么就退缩了?
老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向跟那老者再说两句,回头一看,却发现那戴着圆顶小帽的老者消失不见了。
妈呀!这老头就是精怪?
老农心里一阵害怕,赶紧带上小孙子,推着车子往山下走。
走不多时,他看见一个叫花子和年轻人正往山上走。
老农不敢多问,推着车子急忙下山。
绿水丐回头看了一眼:“这人为什么走的这么匆忙,该把他拦下来问问。”
何家庆摇头道:“不用问,应该是看见刀劳鬼了,我刚才在林子里也看见了一只。”
绿水丐笑道:“真邪门了,刀劳鬼居然能跑出刀鬼岭,我真想知道这是谁的手段?”
何家庆微微蹙眉:“这里的手段确实让人想不清楚,有人给圣人布了个大局,一环一环打的圣人措手不及,
一会你先别急着动手,我去他宅邸里先扫一圈,找到的东西,咱们一人一半。”
绿水丐摇头道:“你自己收着吧,我不稀罕,我就想要他这条老命。”
何家庆笑道:“等看了货再说,皇家的好宝贝,谁看了不动心?”
绿水丐掂了掂手里的钵子:“做事之前先看看自己份量,八斗墨客来了,百花丹青来了,笑脸鬼王来了,半口黄汤来了,三锅烟袋也来了,
这几位修为都不止云上,还有不少云上的狠人在路上,你要是把好东西都扫干净了,想走出贱人岗,怕是就难了。”
何家庆一怔:“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
绿水丐冷笑一声:“你是死是活我懒得理会,但这事不能牵扯到我身上,我只想要了那老东西的命,可不想得罪了这些人。”
……
老农推着车子下了圣贤峰,正往村子里赶,快到村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穿黑西装的男子和一个洋人迎面走了过来。
李伴峰没有说话,崔提克上前打起了招呼:“这位老先生,您这车粮食是要送到哪里去?”
看见洋人,老农不太敢说话,支支吾吾半晌道:“这,这是给圣人送去的。”
崔提克又问:“圣贤峰不是在那边么?您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
老农咂了咂嘴唇,心里想着该怎么回答。
贱人岗的风气,和普罗州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里很少有洋人出现,大部分人也都没见过洋人,见过洋人的,都对洋人毕恭毕敬,洋人问话了,老农不敢不说。
可要是说自己怕了,不敢往山上送了,这话肯定会被圣人听见,孙子求学这事儿就没戏了。
对面这洋人来历肯定不简单,跟他说话必须得有分寸,老农回答道:“圣人说粮食的成色不行,我回去再换一车。”
说完,老农推着车子赶紧走了。
崔提克叹道:“刚来普罗州的时候,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贱人岗,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地方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现在我知道了。”
他看向了圣贤峰,满脸憧憬的说道:“我们亲手在这里制造了一场灾难,我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场灾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