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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沈自在怔住。
庄嫣的口头禅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已经蔓延出医疗组，被沈自在学会，熟练应用。
“别提了，他妈的。”陈岩骂了一句，“我当时看见照片，整个人都傻了，这是啥啊。别的不说，我这辈子切的阑尾至少几万根，啥时候见过这种情况。”
“术前没做检查么？”沈自在问道。
“做了，都做了。”
“啊？”沈自在的眼睛都直了，看样子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患者女，22岁，因间断性右下腹痛2天，再发加重2小时入院。
入院时患者诉右下腹疼痛，伴腹胀，低热，平素经月不规律，周期30-37天不等，上次月经至今已有35天。”
“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还怕啊。”陈岩叹了口气，“有的人是越当医生越大胆，我是越来胆子越小。”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是应该的，挺好。”沈自在拿起啤酒瓶子，给陈岩倒了一杯，“慢点喝，我年纪大了，这几年眼睛都花了，酒要少喝。咱肝脏代谢能力可不比从前，痛快痛快嘴就得了，可别喝多。”
“嗯。”陈岩点点头，“患者的辅助检查回报，彩超提示腹腔少量积液，子宫附件及双肾输尿管膀胱未见明显异常。血象也提示有感染，比较典型的急性阑尾炎。”
“我那学生也狗的很，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
这病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急性阑尾炎，再结合彩超也排除宫外孕，卵巢囊肿蒂扭转，尿路梗阻等疾病。
为了安全起见，他急诊请了妇产科大夫会诊，会诊意见就是暂不考虑妇产科方面的疾病。”
“呃……”沈自在无语。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无懈可击了，就算是自己接诊这么个患者，怕是也做不到更好。
“后来呢？打开看见宫外孕……艹，这特么要是大半夜做手术，还不得被吓的魂飞魄散啊。”沈自在开口骂道。
手术室里，冷气森森，口鼻之间弥散着一股子消毒水和紫外线灯照射过后的味道。
术者在雪亮的无影灯下做着手术，切开腹膜，阑尾并没弹出来，出来的却是一个孩子。
忽然，10cm已经机化的胎儿忽然变成大头娃娃，张嘴咬在手术刀上。
咯吱咯吱~~~
再伴随着狞笑声，手术室的灯光开始闪烁，沈自在隐约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妈的！
太吓人了。
“唉。”陈岩又叹了口气，“这种破事，我总结了几点。”
“你说。”
“第一，女性下腹部疼痛，一定要考虑到妇产科的疾病，从几岁的孩子再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能放过！”
“第二，一个优秀的超声医生相当重要，但谁能保证每天急诊都遇到优秀的超声医生。”
“可宫外孕都看不出来，那也太扯淡了吧。这水平，忒次。”沈自在吐了一口老槽。
“那怎么办，我还琢磨以后急诊阑尾炎的女性患者是不是都要查ct，然后找影像科专家来我们这儿教一下。”陈岩有些犹豫。
“所有女性患者，考虑急性阑尾炎，你都要给做ct？我艹，老陈，你疯了吧。现在老百姓可都说什么乱用检查，你顶风伤？”
陈岩捋了一把络腮胡子，表情生冷，看样子已经做出决定。
“感情他们又不担责任。”
“那也不行，你别这么极端么。”沈自在劝到。
“咱们年轻的时候，有的患者来了之后忽然就死了，你还记得吧。”
“记得，我事后想，好多都是急性心梗。”沈自在自然明白陈岩要说什么，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当时不懂啊，别说给患者做，心电图拿到我眼前来我都看不懂那是个啥玩意。”
“真弱。”陈岩鄙夷道，“我也看不懂，哈哈哈哈。”
两人就能看明白st段抬高，也叫拉小旗，这是老一辈人的说法。
剩下的，肯定要找循环科会诊啊。
“后来呢，你看看像现在，患者不管什么病，只要送到急诊科，别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个心电图再说。”
“为这事儿，医务处每年多接几十上百个投诉，但冯处长就是梗着脖子不吱声。”
“少死多少人，每年得有20个吧。”沈自在笑呵呵的说道，“投诉乱收费，医务处从临床借调俩医生去接待投诉，磨磨洋工就足够足够的。但每年莫名其妙多20个死亡患者，医务处得忙飞边子喽。”
“冯处长精着呢，哪多哪少他心里清楚的很。”陈岩说到这里，已经拿定主意。
“找小罗，别找我。”沈自在马上推荐罗浩。
“你个老鬼，就特么知道躲。”陈岩鄙夷，“你是不是现在啥活都不干，就等着退休了？”
“是啊。”沈自在回答的理直气壮，陈岩一时语塞。
“手下四大金刚，还有袁小利个海归，这都不够，现在有小罗在，我还有啥好干的。”
“小罗组织关系在912，在咱医大一算是支边。人家，早晚得走，你得意什么。”陈岩妒火中烧，直接把沈自在的话给怼回去。
“4年，我问我小罗了。4年后，我55，直接退二线，把主任交给袁小利，清闲自在。”
“你真这么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干外科么？”沈自在问道。
这事儿陈岩还真就不知道。
在他们刚来医大一的时候，连执业证的规则都没有，上班几年后，走老人老办法，直接下的主治证。
“20多年前实习的时候我做过的一个手术——妇科接诊的一个孕妇，因为上厕所时头晕摔倒后被家里人送来医院。
入院收住妇科，失血性休克，抢救时床头B超检查报宫内孕。
妇科认为不是宫外孕，不是妇科病腹腔出血，不排除摔倒致内脏损伤出血，急转到普外科准备后急诊手术。”
陈岩的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笑容。
这种甩锅的破事陈岩见得多了，要是现在陈岩穿越回那个年代，妇产科想转患者？做梦去吧。
“开腹，逐层到腹腔，打开腹膜后血就喷出来了。
腹腔大量积血，吸引器吸不了血块，下手捞血块。我一个实习生，能让我上台就不错了，这种活儿我得抢着干，你说是吧，老陈。
一下手，捞上来一个小孩，比这个还大一点，男孩，已经发育的能看出来了。”
“！！！”
“你说，这特么不是扯淡么！！b超医生扯淡，妇产科更扯淡，这都是啥啊！”沈自在抱怨道，“所以我老老实实的当影像科医生，每天出个报告也是好的，总归不用在一片血里面捞出个孩子。”
“没想到。”陈岩摇摇头。
“害，后来去盛京读研，遇到了徐老板，机缘巧合干了介入。”沈自在笑吟吟的说道，“所以说b超医生挺重要的，那么大的一个孩子都看不见，瞎啊。”
陈岩知道沈自在是在岔开话题，不让自己提起找他来教看ct片子的事儿。
菜上来，两人边吃边聊。
本来陈岩也没准备找沈自在，罗浩就在那放着，用起来不是更顺手？
今天这事儿陈岩是有所感的，聊起来也心有戚戚。
主要是临床上的雷太多，哪怕本领通天，早晚也要踩上一两个。
真正的大佬，不是手术做的有多好，也不是诊断有多牛逼，而是从来不出事，即便出事谈笑之间也能摆平。
陈岩不是这种意义上的大佬，所以他很焦虑。
今天学了个乖，瘦的人做腹腔镜要小心建立气腹的时候出现肠缺血、坏死。
这事儿从前可没人和陈岩说过。
两人越聊兴致越高，陈岩和沈自在的关系一般，但毕竟抬头不见不低头见这么多年了，总有一些战斗情谊。
再加上罗浩这根若隐若现的暗线，两人的关系不断升温。
手机响起，两人的手机几乎一同响了下。
沈自在拿起手机，见是罗浩发来的信息，微微一笑。
“小罗说是给丹顶鹤安装下喙，这种事儿我都没听说过。对了老陈，前段时间小罗带着竹子去扎龙放飞丹顶鹤，你看视频了吧。”
“看了，竹子是真彪悍，那些丹顶鹤也听话，跟指挥千军万马一样。竹子跑上小山坡的那个瞬间，我都有点泪目了。”
几张图片出现在沈自在眼中。
他点开第一张。
丹顶鹤“死”在手术台上。
应该是基础麻醉，但一只鸟被麻醉，沈自在没见过，感觉跟死了一样。
丹顶鹤身边站着罗浩，罗浩手里拿着一个灰突突的长物，看上去像是下喙。
第二张图片。
罗浩已经开始给丹顶鹤装上下喙，各种工具，打孔的，上螺丝的，一应俱全。
第三张图片。
丹顶鹤站在地上，一条腿，金鸡独立，上下喙在试探着，只是它好像有点不习惯。
尤其是第三张图片让沈自在感觉自己穿越了，下喙和之前的完全没区别，一模一样。
现在的科技都这么先进了么？沈自在觉得自己老了，真心看不懂罗浩“玩”的这些东西。
“自在，这就是小罗说的3d打印出来的下喙？怎么一模一样呢？！这也太逼真了吧。”陈岩也在惊讶。
“肯定一模一样啊！”沈自在虽然心里感叹，但他有男人最大的优点——嘴硬。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闹传染病的时候，咱们国内控制住了，你看国外，最开始呼吸机不够用，俩小哥用3d打印打出来几个零件，解决燃眉之急，你还记得这事儿吧。”
陈岩微微颔首。
“后来厂家告侵权的破事不说，咱就说呼吸机属于精密仪器，3d打印都能打出来零件。丹顶鹤的下喙，打出来肯定一模一样。至于颜色什么的，以小罗的心细程度，也不是问题。”
这……
哪能一样么？陈岩知道沈自在在强词夺理，但懒得理他。
仔细看丹顶鹤，跟没受过伤一样。
真是巧夺天工！
“也不知道3d打印的脏器什么时候能上，现在那些见不得人的破事真是他么的越来越多了。”沈自在抱怨了一句。
“我一直不开脏器移植，就是因为这事儿。”陈岩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这里面的龌龊事儿多了去了，国内的都是小事儿。国外在战场上，在各种地方，脏器已经变成流水线。
甚至有人传说吃人什么的，马斯克大儿子的蛋蛋被无害化处理，不知道出现在谁的餐桌上。
这些事儿乱糟糟的，一般正常人连听都不想听。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