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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院长是牛得草,是个老滑头,老江湖,他知道赵桂花的根候。才与赵桂花一见面,就说:“这个,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呢,这个哈,你虽然是按副院长安排配置起的,但是有个话是怎么说的呢,哦,是潜到海底去,捧得珍珠来,我给你定格定调,上边的帽子,下边的工作,要沉到法庭去呢,不像有的人,就像是鸭子一样,身子浮在水上边,食物在水下边,你同时负责一下信访工作呢”。赵桂花没有什么板犟头,过了两天,背上背包,到昭化裁判所去蹲点了。
这赵桂花随时都在默念,这个当判官,敲锤子,屁股还是不要坐歪了,更不可歪嘴巴子和尚念歪经了。
也是哦,皇帝老倌都有几个穷亲戚。赵桂花有个老俵,叫王结实,也就在这法庭的辖区呢。老俵,就是上一辈人的姊妹的子女呢,也是亲戚呢,古言之,近为亲,远为戚。说的是老俵,头辈亲,二辈俵,三辈四辈认不到,不是不想认,而是因为太多了,多数又没有在一堆居住呢,你就是想认都认不过来了。当然要是刻意想认,想用什么的,那也是擤一搭清亮的鼻子沾搭得上的。还有一说,老俵,老俵,只要相好,背上就跑。赵桂花下乡办案,总是要把庭审的牌牌装在背篮子里背上,他知道,这裁判所,就是一个凉粉摊摊,几个人,就像是几个歪来倒去的柱头支撑的茅草棚子,但是毕竟也大小也是个场合呢,俗话说,赚钱不赚钱,摊摊要扯圆呢。可,人是一个张口货,下乡也不方便将锅碗瓢盆都背盘上,下去了,有时实在要有个吃住的地方呢,开始是随遇而安,走到那家,就在那家吃喝歇息了,还得实实在在地要给几个饭钱子子呢,可那些小老百姓说:“吃的说不上好,但是管吃饱呢,养儿不算饭事钱呢,判官大人,是敲锤子的呢,来我家吃饭,是看得起我呢,我怎么还要收你等的饭钱呢。万一以后惹上了官司,不说你断案的时候,偏起判,就求你公正点呢”。以前在农村,吃饭是不花钱的呢,不也就锅里多掺一瓢水,添加一双筷子呢。后来赵桂花在他老俵家附近办案时,他便就近到王结实家吃住了。一来怕人家说,他大檐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二来呢,是自己走亲戚,没有人说闲话。再后来,赵桂花有事无事都喜欢到王结实家哪里去歇息呢,就是走弯路,舍近求远也要喊俵弟媳妇孙秀芳给他煮饭吃呢。在乡下,有个敲锤子的人经常在你家来晃,那可是一件长脸的事情,寒舍自然又蓬荜生辉了。其实,他俵弟媳妇孙秀芳打心眼子开始也还是看不起他赵桂花的,人还几点呢,矮了点,肥了点,丑了点。慢慢地,乡里乡亲中,那些打官司的人,去摇赵桂花的下嘴壳子,像要蹬起八字脚到娃儿口里去讨馍馍吃,要他一句话呢,可是馍馍是面做的了,动辄就搭不上话呢,要下矮桩呢。而那案子在他赵桂花的手上,你就是他手中的一坨烂泥巴了,他想怎样捏拿你就会怎样捏拿你了,案子就像是小姑娘头上的辫子,他想给你梳理过什么模样,就会有个什么花样。当初,那些小老百姓不懂法,去裁判所,也是奔着书记员去的,说是书记员是管伙的呢,后来才听说这个书记员在这里就是支桌子打狗的角色,不是掌柜的干活呢,仅仅是个账房先生样,最大的官是判官,最大的长,是裁判长,在这个踏踏,敲锤子一锤定音的是那判官大人,庭长大人呢。十里八乡的人看到王结实有个老俵是庭长,就找他们去说说情,一说还真管用。一来二去,那些打官司的人,要想赢官司,都来赵桂花的老俵家,开始是送些礼物,后来就是送些白花花的票子了,这可比种田种地种葵花来的钱多了,这家,都成法庭之友了。慢慢地,俵弟媳妇孙秀芳就越来越喜欢老俵赵桂花了。
寡婆子龚桂芝与邻居王结实发生纠纷了,王结实的女人孙秀芳,拴着个围腰裙,站在那里,手指指点点地说:“你,龚桂芝,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啥子样子的人呢,你只要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尿了,不外乎,谝得起嘴嘛,就是又有哪些是相好的嘛,你以为哪个不知道,你相好的个土包子刘憨子是个村长嘛,未必你还赶得上老娘了,刘憨子那样的人,我绊脚的都是,跟我相好的吗,还是个国家工作人员嘛,脑壳上大小有个红点点呢”,这些话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气得王结实站在那里,嘴皮两动,说不出话来,哭笑不得呢。这龚桂芝说:“为啥就为啥哈,说啥就说啥哈,树活一张皮呢,打人不打脸呢,你就知道我相好的官最大的是个村长,老娘在镇上还有个副镇长老王呢,人家风光的时候,还在镇上的大会上做报告呢,就你那个样子,只是给些乡下曲辫子泥腿子两个裹缠呢,你把老娘惹毛了,反正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呢,只要我给上头的人就是老王说说,总要把有些人还有个相好的就是那个个生产队长二毛子的乜官帽子也搞落哈”,哪知道,孙秀芳更不示弱,说:“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你维的有一千,我维的也有八百呢,那,我问你,那你给戴盘盘帽子的警所所长瘪脑壳家做过保姆来的没有哇,实在不相瞒的话,我还跟所长相好呢,人家是拿枪带炮的家伙,腰杆里还有硬火呢,你看相好的那些人,虽然是坐得上几桌,可是打量一下,摸排一下,是哪把夜壶呢,上不了档次呢,豆腐穿篾条,没法提呢”。这一说,孙秀芳像是占了上风,龚桂芝败下阵来了。令她孙秀芳高兴的是,自己除了有个相好的警所所长外,还有赵桂花这个老俵呢。可又想,这个赵桂花也就是那个样样,站起一桩,坐下一坨,她觉得以后一定要与一个官再大点的人相好,压住这龚桂芝呢。
又过了一年半载,这赵桂花又来到了王结实家,说以后就来的少一些了,要真上一篾片了。
赵桂花说,这个前院首长也就是上级在讲队伍建设的时候说:“他最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就是两件呢事呢,杀错人呢,判官出事呢”。也是哦,全市就有两个判官出名了,一个就是他这个背篮子判官,常年他将牌牌背上下乡办案,一坚持就是好几年,这个踏踏就他这一个人呢,他自己本来就优秀哈,同时也为了工作需要,宣传上将其他的人的优点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来了,也是哦,这种事都是文人人为打造出来的呢,说是典型环境典型人物典型性格呢,如此一来,他赵桂花就成为了有名的背篮子判官了,都说是,有为就可以有位,有为才会有位。那天大会上,原院副首长李良心看上去有些老了,花白的胡须,直是再挺随时都在弯曲的脊梁,长长的绶带都有些拖在地上抹的情况了。胡着来给市首长耳语说:“你看,这猫不避鼠了,该坐流水席了,有些饿等着想上的人呢,估计腿杆都蹲麻了”。胡着来还要说什么,市首长上厕所了,过了一会儿,从洗手间出来了,手上都还滴着水,他手指头一指,说:“吔,老胡,眼皮子底下就有人嘛,就由这个背背篮子的判官老赵来搞嘛,我看就可以嘛,完善一下手续嘛,走法律程序嘛,就这样指定了嘛”。胡着来心想,你贵为首长,鸡肚子不知道鸭肚子的事呢,正中下怀呢,马后跑呢。忙说:“我们是那个样子考虑的呢,给落实好呢”。你看,风儿就往这边吹起来了。
这孙秀芳,听说悖时赵桂花要当一院之长了,身子骨先是一楞,几乎是伸长抖动了一下耳叶,心里再是一惊,莫名其妙地跑前跑后了,他手在围腰上直是搓,本来就没啥话说样,一下话匣子又打开了,本来没有什么可笑,却脸都笑烂了,一门心思想着的是给他赵桂花弄什么好吃的呢,她几乎都是耸肩摊手跺脚有些溫怒的给男人王结实说:“悖时鬼呢,你也是哦,没有个起眼动眉,这么多年呢,人家老俵也是看得起我们哈,就像是一颗树栽在我们家里的呢,这回人家要走了,另有高就呢,这塘子里装不下这鱼儿呢,你以为兔子还在那个窝里卧呢,到那一山唱那一山的个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呢,以前人家把路都走的大了,二天以后说不定来的就少了,毛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呢,还不去买血好酒,大家喝一碗,高兴高兴呢”,王结实附和说:“哦,是对的,是对的,早就该这样子了,就去买那个二麻栏杆酒,不上头,好酒呢”,王结实大指头在二指头上摁推了一下,孙秀芳就从裤包里扯出一张红票子,王结实立马跑过来接着,先是摁了摁,接着将票子举在额头左前方,借着太阳光的照射,翻起眼珠,眨巴着眼睛,看红票儿是不是歪的呢,确信不歪后,就将这红票儿卷曲着,放到内衣的口袋里,扣上纽扣,再在口袋外摸拍了一下,就屁颠屁颠地买酒去了。
一会儿,王结实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哪喘气的声音,就像是用发喘气了的牛样,“行哧,行哧”地出着声,满头的汗水,嘴巴干渴了,他抓起瓢,就在水缸里挖起一瓢水,直是往嘴巴里边倒,从嘴角两边流出的水,成直线的直是往下掉,他举起手臂,用衣袖将脸上的汗水往开里擦拭,又伸出二指头,在自己的背上一刮,再往地上一摔,一长串的汗珠水就洒落出去了。两个老俵一人拿着一个扇子,边煽风,边喝酒,都几杯酒落肚了。孙秀芳已经在用擀面杖,在面坨上擀着,慢慢地,那一坨面就擀开来了,又卷裹在面仗上,几滚几滚,又铺开,再洒些灰面,再卷裹,孙秀芳的切面刀在案板上“咄,咄,咄,咄”地飞快的切着,不一会就煮好两碗面了,说是垫点底,与酒水掺和搅拌起来,胃也好受些。孙秀芳双手先将一碗面端给赵桂花,汤是满满的,面也冒式的,接着再将一碗面只手递给王结实了。在面条的下边,捂着荷包蛋呢。赵桂花将面条翻了一下,两个荷包蛋,晾在了面条上,王结实用筷子翻撬自己碗里面条下边,一个荷包蛋露出来了,王结实一看,晕乎了,他有些生气,又不便说什么,就阴着,直是给赵桂花倒酒,敬酒。好歹这老俵总算是要离开了,他们立马给赵桂花找来包包,却又直是说:“耍嘛,也不知道你忙啥,快下雨了,下雨天,人不留客天留客的嘛,耍嘛”,赵桂花说:“客走主安呢”,两口子就将老俵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