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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走得悄无声息,八阿哥大病了一场。
十二月,康熙帝至良妃灵前奠酒纪念。
康熙六十年,冬。
冬天天黑得早,雍亲王府里早早地就燃上了灯,武宁院子里也亮堂了许多,堂屋正中悬了一盏四阿哥刚刚赏赐的楠木六角灯,每个角各有一朵木雕玉兰花组成,花朵上金,花朵底部各有一个金属挂钩,清明又做了香袋,挂在那挂钩上,灯里一点了火,暖意熏着,香囊里的气味便袅袅娜娜地披散了出来。
四阿哥刚一走进院子里来,就看见满院子的明亮,不禁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脸上的神情也松了松,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武宁微笑着迎接了出来,四阿哥顺手将她裹在自己的披风里,两人进了里屋来,迎面扑上了一阵饭菜的香气,武宁帮着四阿哥去除了风帽披风,见四阿哥脸上冻得青青白白,忍不住用手掌帮他摩挲了摩挲。
四阿哥顺势握住她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将脸在她手心里贴了贴,道:“外面冷,别冻了你的手。”,武宁收回手,笑吟吟道:“倒不觉得如何冷,只是爷的胡子有些扎人。”,四阿哥道:“是么?”,抬手自摸了摸下巴,果然那胡子渣极是扎人,不由笑道:“真是忙得剃面都忘了。”。
两人在饭桌边坐下,清明布膳侍候起来,武宁见四阿哥眼下显出密密的乌青眼圈来,忍不住问道:“爷这段时间是有很多烦心事么?”,四阿哥筷子顿了顿,咀嚼了几口口中饭菜,道:“爷挺得住,没事。”,武宁替他盛了一碗汤,道:“朝堂上的事,妾身是一窍不通,不过爷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万事还是以身体康健为第一。”,四阿哥点头道:“说的都是实心话,好,爷记下了。”。
两人吃完饭,四阿哥照例去沐浴,那水汽弄到了辫子上,武宁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手中拿了毛巾一点点帮他吸干了,四阿哥仰面朝天,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武宁便见他额头正中川字纹深深,仿佛在梦里也在思索着什么,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伸展了手掌,抚在那纹路上。
四阿哥似有所觉,睁开眼见是武宁,笑着拿下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上轻轻吻了吻,道:“睡罢。”,武宁连忙按住道:“爷,头发上的水还没弄干呢,爷且睡,我帮爷通通头。”,四阿哥应了,见那灯光刺眼,抬手挡住了,武宁便唤了荷田进来将灯吹灭,荷田看了炕上情景,心里扑扑直跳,红着脸出去了。
一片黑暗中,武宁拿住毛巾,将四阿哥头发裹在里面,慢慢擦着,又拿了把梳子,细细帮四阿哥梳着,心中默默算着:已经是康熙六十年了……
武宁抬头望向那窗外,北风刮得愈发急了,枯枝被风吹动着,在屋檐上一道道打着,发出啪啪的声音。
……
康熙六十一年冬,康熙帝在热河和南苑行猎之后“偶感风寒”,住在畅春园休息,命皇四子胤禛往天坛代行冬至祭典。十一月十三日凌晨,病情恶化。
畅春园清溪书屋,康熙驾崩,享年六十九岁。
“皇上驾崩了!”。
报丧的是苏培盛手下的小喜子,冲进武宁的院子扑通就跪了下来,伏地痛哭起来。一院子太监嬷嬷婢女们先是愣了愣,随即都掩面呜呜起来,武宁抬手要捂住嘴,又放下,明知故问道:“咱们王爷……咱们王爷……”。
小喜子抬起头来,满脸眼泪鼻涕,声音却又高又亮:“回武主子,咱们王爷……继位了!”。
一院子的人刹那间收住了哭声。
正院里,福晋被嬷嬷伺候着穿上才送来的白布丧服,虽然还是满脸的泪水和悲痛,眉梢眼角却是掩不住的喜意。
去了满头的发饰,摘了耳环,戒指,护甲,只插了一根乌木簪,又在耳后小小戴了一朵白色的绒花,脸上的脂粉倒是不敢不擦——毕竟年纪大了,气色不好,没层脂粉护着,在四阿哥面前难免觉得心虚。
她薄薄拍了一层香粉,没用胭脂。
外面布置起了一片白色帷幔,白纸灯笼在屋檐下高高挑起,加上天地间呼啸的风雪,整个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宋氏、李氏,武宁都已经到了,众人的眼圈都是红通通的一片,屋里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见福晋出来,宋氏又上前扶住道:“福晋节哀!保重身子。”。
福晋用帕子掩住脸,印了印眼角。
紫禁城不见平日里的红墙绿瓦、金碧辉煌,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凄怆悲凉的白色,长长的宫墙幽深而安静,仿佛是沟通人间与幽冥的路途。
康熙入殓之后,王爷、贝勒们都要回家斋戒。各部院大臣则一律宿在本衙门中斋戒。各寺、观鸣钟三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