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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宫宴,名分未正的平王妃邀请各位夫人吃宴。她起了好奇心,想看一看那位被新贵们推举做皇后的姑娘是何等妖魔鬼怪,不顾自己娘家人的劝阻,平王妃强行把那个姑娘也加进了宴请的名单上。
这一出宴席,可真称得上是群魔乱舞。
前朝男人们吵来吵去,必将影响到后院。平王妃宴请的席上,世家和新贵两边,也是各种争奇斗艳,借机嘲讽。
“娘娘姐姐,请喝茶。”平王妃看得意兴阑珊,忽见一姑娘端茶到了她面前。
称呼一起,差点没恶心坏她。
平王妃把茶推得远了些。
因她并没有立刻被册封为后,大家都含糊着,没法称呼,只叫她“娘娘”,平王妃也听得很顺耳。今天还是第一次,她被人称“娘娘”后,还加了“姐姐”两个字。
谁是她姐姐啊?
“这谁?”平王妃皱眉,到她这个地位,还少有人这样凑过来呢。
“刑部尚书庞大人家的姑娘,庞雁,年十七。”宫女撇撇嘴,也很郁闷,“婢子眨个眼,她就过来了,望娘娘赎罪。”
“是臣女的错,臣女见娘娘端庄娴雅,心生敬仰,才忍不住想亲近。没想到冒犯了娘娘。”这个姑娘也是会看眼色,见平王妃面色不善,就连忙跪下求饶。
这边的大动作,一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说话声小了些,都悄悄打量着这边的糟糠妻和新宠的戏码。
平王妃“啧”一声,有些牙疼。
她冷眼将这个姑娘打量。
这位叫庞雁的姑娘,是皇帝新提拔的刑部尚书家的女儿。刑部尚书,唔,皇帝的老本行啊,估计皇帝看着挺亲切的。
这姑娘容颜鲜妍,明媚如□□,不仅有脸,气质也很好。
至少不像曾经的那个程嫣,给她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小白花形象。
不过这也能理解,曾经的程嫣是奔着如平王后院的目标去的,顶多敢肖想一下平妻;这位庞雁姑娘,那可是冲着皇后的宝座来的。
这庞雁不是没脑子的,敢直接冲到她面前,大约是想试试平王妃的态度,与平王妃交锋一下。不能她在下面蹦哒得起劲,平王妃压根不认识她这个人。
就是一件小事,借此试探平王妃的手段,看对方是不是好相与的。
平王妃看着这小姑娘:还不如我女儿年纪大,就敢耍心眼耍到我跟前来,知不知道在我眼皮下,你就是一张白纸啊?我随便给你抹一抹,你都要完蛋。
但是,也不能乱抹啊。
前朝那边,新贵势胜,世家势弱,她的随便一个行为,都是政治信号,可以给前朝那些大小老公狐狸们一堆暗示。
平王妃手中慢慢端茶,皮笑肉不笑,“不是什么大罪,庞姑娘不用惊慌。你不在邺京出生,对宫廷礼数不熟悉也正常。宜安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她整日闲的无事可做,就说是我的令,你找她请教请教宫廷礼数。她敢耍性子不教你,你来回我,看我打她!你娘呢,听说你娘出身邕州,我年少时听哥哥说过那边风土,有些向往。”
“娘娘也喜欢邕州风情吗?”庞夫人连忙接过了话头。
庞雁脸一阵青一阵白,仿若周围各色目光看着她,窃窃私语都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平王妃自诩与她娘是一辈,根本不屑于和她说话。还讽刺她不是出身世家大族,要她去好好学礼数。
还要她向宜安公主学礼数?
她虽然才来邺京不久,邺京的贵女圈,却处处有宜安公主的彪悍传闻——那就是位“姐就算不混江湖,江湖也为姐颤抖”的人物。她哪里敢向那位公主请教礼数?不把自己折磨掉半条小命都是好的。
平王妃和庞夫人说着闲话,其余贵妇们也恢复了之前言笑晏晏的情形。彼此心中却都明了:看来一时间,新贵还赢不了世家。平王妃这是为世家撑腰呢。
平王妃没想到,皇帝今日抽了风,竟在中午用膳时,也来了后宫,美其名曰看看她。她悠然靠坐凤榻,见众女向皇帝问安。
皇帝眼睛往人群中的庞雁扫了一眼,庞雁惊喜莫名。平王妃喝口茶,静观其变。
皇帝大约是闲的撑着了,来了就不打算走,坐在这里,一副要看一群女人闲聊的架势。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但皇帝脸皮特厚,说不走,就是不走。
皇帝收买人心很有一套,不动声色地跟人聊,聊祖辈聊父业问家里情况,这中间,世家女的表现,就胜了新贵们不是一点半点。毕竟平王以前不做皇帝的时候,大家也常见这位嘛。
那时候邺京专有人设赌场,赌平王惹怒皇帝的一百零八式,每个人回到家,有了兴趣,都能说上一段。诸位夫人们到现在都对平王妃长年累月的黑脸记忆犹新——平王每出个什么事,平王妃的脸就要沉一段时间。
大家感慨地看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没想到几年过去,就成了皇帝,和准皇后了。
世家压根不觉得平王妃做不了皇后:她有世家支持,有和王爷的数十年感情,还有女儿支持,就连唯一的皇子刘既明,比起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恐怕都更愿平王妃做皇后。
知根知底,就是这点好。
至于新贵那边推出的人,世家撇撇嘴,跳梁小丑。没见跟皇帝说几句话,眼角的喜色都快掩饰不住了?世家出身的姑娘们哪会这样。
就是,皇帝似乎很喜欢这个庞雁啊?总在不动声色地引着她说话。
平王妃默默喝茶,看着她丈夫当她的面调,戏别家小姑娘。当众女配合皇帝的话笑时,平王妃也抿嘴笑,一副并不担心的样子。
平王时不时悄悄看平王妃一眼,心塞无比:王妃根本不在乎他,他和庞雁这么亲密地说话,王妃都无动于衷。
平王一急,脑子一抽,就出了一个昏主意,“庞雁说喜欢宫里风景?那你就在宫里住两天吧。”
平王妃手中茶盏往桌上一磕,脸冷了下去。皇宫后院,现在可一直没有别的女人住进来。后宫的女人,住进来,一般到老死,都不会有挪出去的机会。皇帝这是要把人给她订下来了?
平王洋洋得意:王妃终于有点反应了,他就知道她心里是在乎自己的!
新贵们惊喜万分,世家们的脸,沉得如平王妃一般。换上这么个天天脑抽的皇帝,大家都很不容易。
等宴会散后,平王妃的娘和大嫂留在最后,拿着庞雁劝她,“你可得想个法子,笼络住皇帝的心,可别让庞雁骑到了你头上。她若是真做了皇后,那就糟了!”
她们也根本不关心她的夫妻感情,反正她只是世家的一个象征。现在正是世家和皇帝争权夺利的敏感时机,平王妃不能输。
大嫂给她出主意,“皇帝刚登基,后宫还闲置着,娘娘不如办一次选秀?咱们这边的人入了宫,能帮衬着娘娘,总比庞雁那样的要好。”
平王妃的娘也点头道,“娘娘你膝下没有嫡子,总是不好的。你大嫂说得不错,该多让咱们这边的姑娘见见皇帝……”
“好了,本宫心里有数。”平王妃打断她们的劝诫。
平王妃的娘和大嫂面面相觑:对平王妃孤山皓月一样高冷的性情,两个人都是自来见惯了的。她说“心里有数”,就是嫌你多事的意思。
“你爹让我转告你,绝不能让庞雁做皇后,”平王妃的娘只好拿丈夫的话来劝女儿,“你爹说,皇帝是个做事喜欢乱来的人,你必须得管住他,不要让他总随着性子胡闹。你得坐稳皇后位,就算皇帝要扶持新贵,世家也得稳稳地压他们一头。”
“我知道了。”平王妃面无表情。
平王妃的娘和大儿媳忐忑不安地出了宫,回去的路上,大儿媳叹道,“刚回邺京就遇上这一堆事,娘娘也是辛苦。媳妇刚才观察娘娘神情,特别怕看到娘娘疲累的样子,那让媳妇心里不忍。”
她婆婆白她一眼,“你多心什么?你没见她悠闲喝茶的样子?累?我看你累了,她也不累。这么点小事都累,那还怎么做皇后,怎么做国母,怎么给天下女子做表率?”
“所以媳妇这样的,也做不了皇后啊。皇后这样的,也就娘娘那样的人能做的。”
她婆婆就喜欢听这样的话,立即眉花眼笑。不过她也没说错,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从小的教育,让平王妃对这些麻烦事都心里有数。以前她平衡皇帝和平王的关系,现在平衡世家和皇帝的关系,本质上都没什么区别。
平王妃有颗冰山铁石心,平王妃的家人都不信平王妃会被一个庞雁给打败。
他们猜得也不错,平王妃没把庞雁放在眼里,但架不住庞雁天天来恶心她。
这个女人天天来给她请安,不动声色地给她炫耀平王又让人给她送了什么,多么贴心什么的。其实平王妃不在意平王给女人送什么,她纯属厌恶庞雁这种行为。
庞雁代表的是新贵势力,平王妃还不能太严厉,她得平衡。
但平王妃身边的人都知道,平王妃的怒气在一点点积攒。等怒气值攒到了极点,那就是雷霆之怒,庞雁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怎么经受得起?
怒气值到临界点的标志是,宜安公主进宫,给她娘送了个消息,前朝再提立庞雁为后的事,皇帝居然说可以考虑!
平王妃眯眼:考虑?那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之后发生的事,让皇帝痛恨了自己一生。
一开始只是寻常的一天,庞雁又一次去给平王妃请安,并顺便刺一刺平王妃。平王妃好脾气地忍下去,说天气不错,要庞雁陪她去散散步。
散步着,把侍从都屏退,平王妃和庞雁独自说着话。
等宫人们听到落水声,听到呼救声,已经晚了。
皇帝在御书房批奏折,内廷总监屁滚尿流地来向他报“王妃落水,昏迷不醒”,他直接懵了许久,才一把拂开桌案,向后宫跑去。
凤藻宫中,皇帝冰着手脚,颤巍巍地把王妃抱在怀里,怎么也喊不醒人。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领受皇帝的怒火,“王妃要是出事,你们全去陪葬!”
他又想起什么,“谁陪王妃散的步?怎么没人跟着?”
庞雁被人推了出来,她浑身还*的,颜色惨白形容憔悴,只披着一件披风抱住身子。平王妃昏迷,她就是最大嫌疑人,谁敢让她去歇息?皇帝一路往后宫来,庞雁就在宫门外一直跪着。
现在皇帝终于想起她了,她泪眼濛濛,向皇帝求饶,“不是臣女推的娘娘!是娘娘推的臣女!臣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推了臣女,自己也掉下水了。也许、也许……”
“没有也许!”皇帝一言堂,“当时只有你二人,不是你,还能是她自己跳下去?来人,把她看好!皇后没事她去领杖罚,皇后有事她跟着去陪葬!”
后宫人跪了一地:一瞬间,平王妃直接升为“皇后”了,大局已定。
只有庞雁惨兮兮地被拉下去,还哭着求饶,“臣女是冤枉的,真的不是臣女做的……”
可怜她一张嘴,如何能说得清?
一个还没有登上皇后宝座的女人,就敢陷害皇帝的元妻,前朝新贵们心中惶恐,再不敢提立后的事,还唯恐皇帝拿此事来罚他们。世家们扬眉吐气,上折子要求问庞家的罪。
庞家今天敢谋害皇后,明天就敢谋害皇帝。这样的人家教出这样的女儿,到底是何居心啊?
大家现在是敢直接称平王妃为“皇后”了,谁还敢提之前,那位并不是皇后来着?
没见因为这件事,平王的脸一直沉着,每天上朝就是训斥文武百官,大家全都缩着脑袋低调做人。
前朝局势一时大洗牌,乱糟糟的,平王妃一无所知。
她昏迷了三天,才醒来。醒来后,就是一屋子的人庆幸下跪,喊她“皇后金安”。
她在奶嬷嬷的相扶下喝了一口热汤,门帘哗哗作响,着龙袍的人飞快窜进来,怔怔地盯着她。
“你、你……”他看着她,半天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