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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一掀袍角直接跪拜了下去,却说道,“请陛下明示。”
装傻。
张汤在装傻。
刘彻立刻冷笑了一声,他瞥了齐鉴一眼,还是个没修炼到家的毛头小子,他手腕一转,那长剑笔直,雪光一闪,竟然一转,直接斩向了张汤。
有刺骨劲风袭来,那剑是直指着张汤的眼睛的,然而张汤一点也不避闪,连眼神都没有半分的晃动。
刘彻笑了一声,含着无限的讽刺,“为什么不躲?”
张汤眼光压低,很沉稳淡然地说道:“臣下无过,为何要躲?”
“你无过?”
刘彻又是一声冷笑,一转手腕收回剑,随手丢到了齐鉴的脚边,看都懒得看齐鉴一眼,却还是对张汤道,“你方才让他退下,以为我没听见吗?”
张汤知道自己是露出了破绽的,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补救,“臣下怕他伤了陛下,因而呵斥。”
摇摇头,刘彻回头看了一眼,这夕市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长安令汲黯带着人过来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张汤了。
“朕原以为你张汤不会对朕说谎。”
长安令汲黯,张汤的死对头,正在寻街的路上,不想听到人说这边出了事,立马带着人来,竟然看到了当今天子刘彻,汲黯此人多病,看上去面色很苍白,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过因为根本是个病秧子,所以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此人愚直,不知变通,向来痛恨张汤赵禹之流,刀笔吏一词便是出自此人之口。
只见汲黯穿着厚重的官服,来到台阶前,对着刘彻一拜:“臣汲黯,叩见陛下。”
刘彻背着手,随意道:“汲黯起来吧,围了这酒肆,一个人也不准给我放出去!”
他眼神之中有一段泠然的厉光,低头一看张汤,讽笑道:“你也起来吧,这笔账,朕日后跟你算。”
整个酒肆里其他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赵婉画与齐鉴尤其如此。
齐鉴方才几乎是一剑刺向了刘彻,没有想到刘彻的剑术竟然也是相当高明,一下就被他夺了剑去,在张汤跪下口称“臣下”和“陛下”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清晰明了了。
眼前这个人,是皇帝。
大汉的天子,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张汤也不多话,慢慢地站起来,他方才呵斥齐鉴的那一声,过于熟悉,倒像是他在呵斥自己的下属一般,刘彻如果连这点都听不出,那便不是刘彻了。
他起来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去,完全不发一语,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陈阿娇啊陈阿娇,还真是个祸害。
人说美人如蛇蝎,即便不刻意害人,却也可能为美色所惑,进而为美色所祸。
他张汤的这一劫数,莫非是美人煞吗?
张汤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台阶下面的汲黯。
朝中素来不合的两人,这个时候撞在了一起,只怕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汲黯直视张汤,那一张惨白的脸上隐约露出几分嘲讽,却没有说话,直接一挥手,后面带来的人直接封锁了整个一杯酒楼的所有出口,“都守住了,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
赵婉画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忽然想起昨日来闹事的那女人,隐约记得在乔宅朝食之时,主父偃先生似乎提了一句是个贵人,表情还有些奇怪。
那架势,必然是宫里来的吧?
她知道齐鉴因为那位“贵人”的事情跑了一趟廷尉府……
原来如此,那么夫人……
她悄悄地转过去,却不想身侧一个人跨出一步,拦住了他。
她抬头,看到是刘彻,一下又低下头,竟然忘记了行礼。
刘彻站在她面前沉默了许久。
后面汲黯建议道:“陛下,需要将这酒肆之中的人都抓起来吗?”
刘彻轻轻一摆手,却道:“朕何时允你自作主张了?”
一听这话,站在一边的张汤无声地一挑唇角,面上却有霜雪的颜色堆积起来。
他平静极了,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他掉不掉脑袋,问题都不大,重要的是,里面的陈阿娇会怎样。
两耳不闻窗外事……
闭上眼,索性什么也不理会,闭目养神起来。
汲黯被刘彻否决了建议,也有些尴尬,一看张汤这奸猾之辈竟然闭着眼睛,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心中也是一声冷哼,他二人都年纪相当,可是张汤的官却大得多,并且张汤的奸诈狡猾,汲黯以君子自居,向来不愿意与张汤多有交集,上次两人在对匈奴主战主和一事上发生严重分歧,关系交恶,便是连上下朝都避开着走,一时被朝中传为笑谈。
此刻汲黯也懒得管张汤了,只等着刘彻的话。
刘彻却站在了堂中,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立在那里,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店员们,原本自己隐藏身份在这店里用酒食的时候,这些人哪个放不开?可是这个时候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便不敢看自己了。
九五之尊,真龙天子,他是这大汉的主人,这江山的裁决者,可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孤独。刻在骨骼上的孤独,无论怎样用华丽的砂纸打磨、无论怎样用时间的灰土遮掩,刻在那里的字是永远深刻着的。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他打量着这一杯酒楼,终于重新问了赵婉画:“告诉朕,之前应门的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