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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姜尧佐刚刚说过的话:翁家一个人也没有,下落不明,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都被洪水卷走了,要么他们已经脱险,找到了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
无论如何,他决定亲自去一趟青溪。翁家在青溪也是个不小的家族,找找翁家的人,兴许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他转过头,看到母亲站在门前。
“母亲。”他走过去,叫了一声。
钟氏走进来,看看躺在竹榻上的媳妇,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亲自去一趟青溪,看看虚实。”曹珌慎重地想了想,答道。
“自己去?”
“自己去吧。我去找姜世伯借一匹好马,这就出发。”
“那你去吧,一路小心。”
“好,母亲。”曹珌应道。
他返回卧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袱,再度来到母亲面前,道过别,走出卧房。
他还没走到大门口,身后就传出一阵哭喊声:“珌哥!珌哥!你去哪儿了!”
曹珌连忙跑回卧房,看到妻子已经醒来,双脚踩在地上,张皇失措地到处找他。
桌子上的一方砚台被扣到地上,墨汁把裙摆和罗袜泼得一片黑。母亲用力拦着她:“珌儿一会儿就回来……”
但翁琴缘仿佛丝毫听不见婆母的话。
“琴儿!”曹珌跑过去,抓住她。
“珌哥,你别走啊!”翁琴缘看见丈夫回来,这才放下心,她一头扎进曹珌怀里,呜咽起来。
“琴儿,”曹珌耐心宽慰道,“姜大哥他刚刚只是说没有找到咱们家人。我亲自去一趟青溪,找找翁家的人打听一下消息,很快就回来……”
“那我和你一起去!”翁琴缘从他怀里跳出来,望着他的双眼,说。
“你在家安心等消息,青溪那么远,你又不会骑马……我找姜世伯借一匹好马,五天之内,一定赶回来,好不好?”
“我已经等了三天,你还让我再等五天?”翁琴缘哭道,“要去一起去!我不会骑马,咱们可以骑一匹马,五天也好,十天也罢,好歹有你陪着我,不至于让我一个人恓恓惶惶地在家里等……”
钟氏思索了一会儿,也说:“珌儿,你就带她一起去吧。让她留在家里苦等,终究是无济于事。就像她说的,五天十天的,怎么也在一起,有个照应。”
“那……好吧!”曹珌尽管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下来。“你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翁琴缘梳洗更衣完毕,也收拾了一个小行李卷。曹珌把两个行李一前一后挂在肩上,夫妻二人一同向母亲道别,离开家门。
刚刚走到米市大街口,曹珌夫妇迎面碰到曹琚。他手提食盒,看来是刚刚去御史台送早饭回来。
“哥哥,嫂嫂,你们这是?”
“我和你嫂嫂去一趟典州,家里音信全无,去找找看。”曹珌温和地对弟弟说。
这几天他一直陪着翁琴缘不敢离开,曹琚从姜家回来以后,就主动担负起去御史台送饭送衣的活儿。曹珌感到欣慰,弟弟毕竟十七岁了,也长大了。
“你们去吧,家里有我。”曹琚郑重地说。
曹珌心中腾起一阵暖意。他亲昵地拍拍弟弟的肩膀。“照顾好祖母和母亲,好好读书。我们过几天就回来。”
曹琚重重地点了点头:“早点回来,哥哥,嫂嫂。”
曹珌夫妇随即向悬道门走去,曹琚站在路口,目送他们走远,才提着空食盒返回家里。
——
鸡鸣声在宁静的黎明响起,曹慎修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掀开打着补丁的布衾,从交榻上爬起,穿上靴子,戴上幞头,绕过成堆的卷宗,走出中丞署。御史台正堂里,灯光明灭,几名书吏东倒西歪的,睡得正香。
翁茂溱在正堂的一个角落熟睡。他从家里搬来一张交榻,一床绸面丝棉衾被,放在这个角落里。曹慎修是三更天的时候打发他去睡觉的,在那之后,他自己仍在灯下看了一会儿卷宗,身后时常传来辗转反侧的声音。
翁茂溱也不容易啊,他自己就是典州青溪府人,那里毗邻集庆府,想必也在洪水之中淹没了,也不知他家遭遇如何……
此时,曹慎修看到,翁茂溱仰卧在床上睡着,手中还握着一本卷宗。他上走到翁茂溱身边,轻轻抽出那本卷宗,准备把它放回几案。
刚刚转身走了两步,一个黄纸包从卷宗的夹页里掉出来,沉甸甸地落在地上。
曹慎修躬身捡起那东西,原来是一封书信。信封背后的火漆已经割开,正面写道:“工部尚书袁公钧启。”
他把手伸进信封里,摸到一叠纸。掏出一看,是一个软面经折。
曹慎修走到案前,放下卷宗,拿上一盏灯,悄悄地快步走出台署正堂,来到院子里。他到松林间坐下,就着灯光,打开那个经折,仔细浏览上面的文字。看着看着,他的双眼逐渐睁大,额头上耸起一个浓黑的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