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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长宴睁开眼。
怀瑜道:“你睡了很久。”
他眨了下眼睛, 没说话。
怀瑜端了药, “你走火入魔,心魔不减, 旧伤未愈, 再折腾下去, 神仙也救不了你。如果你还想替你妹妹报仇,就把药喝了。”
明长宴坐起身, 说道:“我杀了万千秋。”
怀瑜道:“喝药。”
明长宴看了他一眼,伸手端药。结果双手无力,心肺又一阵刀割一般疼痛。怀瑜按住他的手:“你别动了。”
他用勺子搅了两下,舀了一勺起来, 喂到明长宴嘴边。
明长宴三两下喝完了一碗,叹了口气。
柳况推门,见此情景,便道:“我打扰到二位了?”
明长宴:“我现在没有心思开玩笑。”
柳况:“我知你刚想起这件事情, 心里难受。不过,此事已经过了两年多了, 无论有多恨,多不甘心,你都该放下。死了的人已经死了, 你要为活着的人往前走。”
他放下书:“再者, 万千秋已经被你杀了,你还想怎么样,把他挖出来鞭尸吗?”
明长宴冷道:“挖出来碎尸万段都难解我心头之恨。我从未做过灭他满门的事情, 也不是我下的毒,伊月何其无辜,被我连累,在中原丢了性命。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同她一起长大,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看着她。”
他说得急,怒火攻心,又狠狠地喘了两口。
柳况道:“快别说了。你这个样子,还能吊着这口气过完这辈子就不错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有干什么。”
明长宴望向怀瑜,后者放下瓷碗:“你要说什么。”
明长宴道:“我自醒来,宫中是非不断,我不信这是巧合。龟峰派当日之死,也是尸体老化,与元侧妃的死状异曲同工,俨然出自一人之手。不过是一个老得快些,一个老得慢些。”
怀瑜道:“你认为两年之后要害你的,和两年前杀了龟峰派的是同一个人?”
柳况道:“你的记忆才刚恢复,不怕有记岔的地方?”
明长宴:“不会。伊月被抓之后,我心急如焚,现在想来,当年有很多细枝末节根本经不起推敲。还有那个女道士,我杀万千秋之后,她就消失了。那日下午回天清,经过烟波江我便被六大门派肃清。来得这样快,分明是早有准备,我中了毒,无法应对,便跳江自保。”
柳况道:“上午杀了万千秋,下午就被围攻?这委实太快了,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无法半日之内纠结这样庞大的队伍。”
明长宴点头:“中原看我不爽的大有人在,要说落井下石也并无可能。只不过这回齐整得像预谋已久,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他沉思片刻,说道:“伊月为什么会来中原?为什么会被万千秋带走?她聪明伶俐,就算不熟悉中原人情,也断不会如此信任陌生人。”
怀瑜道:“别想了,睡觉。”
柳况也道:“云青说得不错,你大病未愈,身上有还有这么多拖拉的毛病,不宜多想。还是等养好了身体之后再做打算。”
明长宴道:“我等得起,恐怕已经有人等不及了。皇宫里闹得这么大,那人早就发现我还没死,本少侠刚从鬼门关回来,他便一刻也不能等,马上要送我去奈何桥……诶、怀瑜——”
怀瑜按着他的肩膀,不顾明长宴张牙舞爪的反抗,将人直接按进被子里,“你以为你现在离奈何桥很远吗,废话再多一点,也不用别人送,我看你自己就能跳下去。”
他坐在床边,紧盯着明长宴,不让他起来。
明长宴拗不过他,于是便躺着说话:“我已经睡了好久了,现在睡不着。”
怀瑜哼了一声:“睡不着就把眼睛闭上休息。”
柳况见状,笑了笑,起身告辞。
明长宴无赖道:“我的眼睛也闭不上。”
怀瑜往里面坐了些,皱着眉道:“现在能闭上了吗。”
明长宴哈哈一笑,扯到了心肺,又咳了一声:“你现在可别仗着身子比我好,欺负我。假以时日我恢复武功,我要报仇的。”
怀瑜没说话。
明长宴闭上眼睛,听到他肯说话了。
“我不会学夜莺叫。”
明长宴笑道:“我虽然难过,却也不至于要你个小孩儿来哄。我是伊月的哥哥,才学鸟叫逗她开心。”
话说一半,怀瑜轻轻哼了一声。
明长宴突然改口:“忘了,现在你是怀瑜哥哥了。”他笑道:“好吧好吧,好哥哥,不会学鸟叫,总会点儿别的吧。会讲故事吗,在我的家乡,要是有谁晚上睡不着,家里人就会给他讲故事。”
怀瑜听罢,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我没有故事。”
明长宴躺了会儿,觉得自己的伤势好的差不多,理应可以翘个二郎腿,于是他翘着脚,说道:“哎,行吧,你没有故事,我讲给你听。”
他用了一个十分庸俗的开头:“很久以前,有一个十分高的楼宇。非常之高,最高的地方,可以达到九重天。楼里面住着一个脾气很差的小仙子,只喜欢说‘哼’‘哼!’‘烦死了’,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他的头发很长,皮肤很白,还养了个脾气跟他一样差的小畜生,除了撅着个蹄子踹人之外没有任何长处。”
“小仙子每日住在楼里,甚是无聊。他便将长长的头发放下来,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头发,就能把头发当成梯子,爬上去和他玩耍。”
说罢,明长宴得偿所愿的摸了一把怀瑜的头发。他捏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一会儿,被怀瑜抢了回去。
“后来呢。”怀瑜淡淡的问道。
明长宴哈哈笑道:“后来他就把头发抢回去了!”
他闹了一会儿,药效的安眠作用上来,令明长宴昏昏欲睡。片刻后,床上的人眉头轻蹙,呼吸平稳。
柳况推门进来,脚步骤然放轻,做口型道:睡了?
怀瑜点头,柳况望去,他落在床上的发尾,正被明长宴紧紧攥着。
明长宴在白鹭书院休养了几天,怀瑜日日监督他吃药,喂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闻不说,还有一股酸味,叫明长宴苦不堪言。
喝完药,明长宴惯例睡去。不消片刻,又被窗外的动静惊醒。他直起身,听到一名少女的声音,颇为熟悉,正是阿珺。
“赵小岚,你在写什么呢?”
明长宴通过窗口望去,原来窗外有一处小院,看建造理应是书院供学生休憩的场所,方才铃声敲了三遍,是为下课,众学生便在此处玩耍。
赵小岚伏在石桌上,一边磨墨一边写字,十分忙碌。
“我在写信呢!”
阿珺坐在石桌的另一头,段段被她按在地上,乖顺地坐着,她手里翻花绳似的,给段段编了个低低的辫子。
“给谁写信?你的离离姑娘吗?”
听罢,赵小岚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我给很多人写信,还有大姐和二姐!还有祝兄!!”
阿珺嘻嘻哈哈的笑他:“你一天到晚哪里来这么多信要写,又要给这个姑娘写,又要给那个姐姐写,好风流哇!”
赵小岚嘀咕一声,说道:“我是、是君子之交。”
阿珺哼了一声:“你是哪门子君子,天天逃课往百花深处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勾栏名妓,哪个不是你的好姐姐?”
赵小岚道:“你不要看不起风尘女子,我倒觉得她们有意思多了。我就愿意和她们玩儿。”
陆行九路过,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
被阿珺瞧见,她喊道:“喂!陆行九,你什么意思!”
陆行九道:“我眼睛被风吹了!”
阿珺笑道:“那今天的风可真大,都能把你的眼珠子给吹到后脑勺去了!段段,给我拦住他!”
陆行九一听,浑身一僵。段旻算是妤宁公主的贴身侍卫,虽心智不全,武力却十分强悍,并且只听妤宁公主一个人的话。这陆行九虽然经常背地里同几个好友讥讽段旻活得像条狗,但实际上他平时最怕公主指使段旻来教训他。
而段旻虽有公主撑腰,公主却也没把他当成一个男人看。恰好他长相十分精致,像个雕刻出来的瓷人,令阿珺十分珍惜,因此,此女成日里没事儿便将他放在身前摆弄,不是编头发,就是换衣服和装饰,只把他当成心爱之物。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孩儿如此玩弄,简直就是滑稽。陆行九找过他不痛快,被阿珺伙着段旻揍了几次,老实不少,这会儿,又贱上了。
陆行九慌慌张张退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干嘛!你要干嘛!这里是白鹭书院,你、你你你你你你难道想在书院里打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