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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5 章
番外05
（一）
相比起父亲李弘和祖父李治当皇帝的时候, 李天泽的这个少年皇帝做得有点舒服。
他的祖父高宗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太宗皇帝给他留下了四个顾命大臣，高宗皇帝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从顾命大臣中收回属于他的皇权, 日夜琢磨, 日子绝对不能说是好过。
....
他的父亲李弘登基的时候, 祖父虽然没给父亲留下顾命大臣, 可李弘自幼体弱, 大唐江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李弘的肩上, 硬是把他的身体压垮了。
到了李天泽, 他还没懂事的时候，曾经当过圣人, 可那圣人就跟当着玩似的, 他对登基了还是禅位了，都没有什么记忆, 只记得祖母先是当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后来干脆自己当了女皇。
再后来，他就开始懂事了。
懂事后的李天泽在宫里混日子, 祖母放他到宫外玩的时候, 他就去太平公主的公主府里待着, 再不然就去永安县主的杏子林去。
不管在公主府还是在杏子林, 李天泽待得都比宫里高兴。
日子悄无声息地过着，李天泽还是皇太孙的时候, 外面的风风雨雨，他都不太理会, 太平姑姑说了, 凡事有她。
在李天泽的童年里，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既不是母亲杨玉秀，也不是祖母武则天，而是他的嫡亲姑姑太平公主。
每次想到太平姑姑，年幼的皇太孙心里好像就特别有安全感似的。
风大雨大，可只要有太平姑姑在，就能保护他风雨不沾身。
李天泽当皇太孙的那段日子，并不憋屈，祖母对他虽不算千依百顺，总体还是很好的。除了后来张氏兄弟得宠的时候，祖母差点被那对兄弟怂恿得要废了储君之外，其他时候都挺好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太平姑姑的庇护下，顺顺利利地等到祖母百年，然后再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可惜张氏兄弟太能作死了，祖母年纪也大了，有些分不清是非。
朝廷的老臣以张柬之为首，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率领羽林军杀入长生殿，直接逼宫。
张柬之等人逼宫后，皇太孙李天泽就开始了他监国的日子。
监国的日子其实并不难过，因为太平姑姑在幕后摄政，有太平姑姑坐镇，李天泽心里就稳得跟什么似的，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后来祖母驾崩，李天泽登基。
李天泽登基的那一年，才十岁。
太平公主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平长公主。李天泽登基后，太平长公主摄政了两年，后来慢慢放权，将手中权力交给了雍王李贤和首席宰相狄仁杰，此时，张柬之、宋璟和薛绍等人，也已经入阁，成为宰相团的一员。
有这么多贤臣在旁，李天泽只要多听他们的看法和教诲，就能把大唐治理得井井有条。
少年圣人有时候躺在长生殿的卧榻上，都在想，太平姑姑怎么就这么好呢？留给他这么多能干的大臣辅助他治理大唐。
李天泽想着太平姑姑，心里美滋滋的。
太平长公主不过问政事后，雍王李贤虽然关心政事，对少年天子更是抱着无限期望，十分希望他能早日独立料理朝政。
就是李天泽的性情也不知道像谁，明明天资聪颖，可朝政之事能不亲自过问的，绝不亲自过问。
总之就是十分宽待自己，这弄的以雍王李贤和首席宰相狄仁杰为首的一群大臣很是头疼。
（二）
长安城外，永安县主的杏子林里，杏花大把大把地盛开着。
太平长公主按照惯例，带着小郡王苏开阳和女儿永乐县主到杏子林中小住。薛绍家的小郎君薛岩听说太平表姑带着小表弟和小表妹去了杏子林，也吵着要去杏子林住。
如今已经在中书省办公的薛绍听着自家儿子的话，很是无语。因为去年的时候太平长公主带着一对儿女到了杏子林，薛岩凑热闹，跟着去了，后来武攸暨家的小郎君也吵着要去，去吧去吧，都去吧，结果宫里的李天泽也不甘寂寞，跑到了杏子林去。
小小一个杏子林，住着那么多熊孩子。
杏子林每天都没得清静的时候，太平长公主被吵得忍无可忍，将一对儿女丢在杏子林里，自己跑到了绿野堂去清静。
“你去梨花苑不好吗？就非得要去杏子林？”
薛岩双手握成拳状，“永乐和开阳都在杏子林，我要找开阳比剑法，还要找永乐比背书！”
薛绍：“……”
薛绍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无奈地跟儿子说：“你想去就去吧。”
——别输了回来抱着你娘的大腿哭。
当然，那那句话薛绍是不会说出来的。
薛岩闻言，欢呼着跑去整理东西，要去杏子林玩。
于此同时，在宫里的李天泽掐指一算，觉得这会儿太平姑姑是要带着两个孩子到杏子林去玩了，少
年圣人将手中的活儿一二三四五地分派给各个大臣后，就微服出宫了。
雍王李贤和双鬓斑白的狄仁杰面面相觑：看圣人的架势，是谁也别打算用政事拖住他的。
李贤无奈，拽着苏子乔诉苦：“我说子乔，你能不能让太平管管圣人啊？哪有一国之君无心政事，三天两头往外跑的？”
苏子乔手里拿着一壶酒，坐在雍王府花园的栏杆上。
月上中天，长公主的驸马都尉也不回公主府，就在雍王府里消磨时间。
说起这事，都怪雍王李贤。
苏子乔今日入宫议事，本是很快就能出宫的，谁知中途被李贤绊住了，这一绊，就绊到了城门关闭，苏将军还不能脱身。
——苏将军本来还想着出城去找长公主的。
结果被雍王这么一整，又得在公主府里独守空房，苏将军干脆就跑到了雍王府去待着。
苏子乔面容沉静，淡淡地瞥了李贤一眼，说：“圣人无心政事，也没碍着谁呀。这朝政不都井井有条的吗？”
自从李天泽登基后，朝廷虽然也经历了一轮洗牌，可一切都张弛有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才十三岁的少年天子，用太平长公主的话说，他能广纳善言，就很好。不过李天泽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做得比太平长公主想象中要好，因此太平长公主也从不说他什么。
李贤听了苏子乔的话，眼睛一瞪，反驳说道：“怎么能说他没有碍着谁，就是好呢？当年父亲和长兄在位时，若是像他这般，骨头早就该被拆了八百回！”
苏子乔闻言，笑着调侃道：“你也知道说是当年，今时不同往日啊，雍王。”
“圣人如今这样有什么不好？知人善用，不管是狄阁老还是张柬之，或是薛绍和武攸暨，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人？有这些人在，你还指望他操心什么？”
月光下，苏将军一身鸦青色的常服，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容貌清俊，一身沉稳冷清的气质。
李贤望着苏子乔，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这时，苏子乔又说：“再说了，凡事不还有雍王你在吗？”
李贤苦笑，“我活该操心，是吧？”
苏子乔闻言，不由得莞尔一笑，他伸手拍了拍李贤的肩膀，“不是你活该操心，是圣人和长公主都认为你有长才，应该给你施展才华的空间。”
李贤没好气地瞪了苏子乔一眼，“少灌迷汤，太平和天泽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更好地偷懒。说是让人施展才华，实际是他们想少操心才真！”
苏子乔嘴角噙笑，“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略顿，苏子乔又说：“其实如果你想让他们多操心，也很容易。”
李贤：？？？
苏子乔：“你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他们就得操心了。可偏偏你又舍不得撂挑子不干，能怪谁？”
李贤：“……”
（三）
李沄在杏子林里，少年圣人也跑到了杏子林玩。
原本只是有点热闹的杏子林，如今变得过分热闹。李沄有些头疼，她虽然不讨厌孩子，可这么多熊孩子聚在一起，未免太过为难她了。
李沄揉着太阳穴，跟周兰若说：“还是以前的时候好，没有怎么多熊孩子来这里折腾。”
周兰若失笑，安抚长公主说道：“没事儿，过一会儿他们就累了。说不定等会儿夷光和岩儿会带着他们去梨花苑呢。”
梨花苑是从前城阳长公主的别业，场子要比杏子林大得多。城阳站公主在世时，每逢春天，都会在梨花苑里宴请长安城中的贵女们。
李沄叹息，“他们真要去才好。”
两个贵主正说着话，忽然两枝杏花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两人不约而同地侧头，穿着一身常服的李天泽脸上堆满了笑意，“太平姑姑，永安姑姑，你们喜欢吗？”
李沄瞅了他一眼，“不喜欢。”
李天泽一脸受伤的神情，“太平姑姑！”
李沄虽然嘴里说着不喜欢，却抬手将李天泽送来的花枝接过，低头端详着花瓣。
长公主容貌清艳无双，要多美又多美，这一低头间，侧颊发丝微垂，端的是美丽动人。
李天泽从小就看惯了长公主的美貌，还是会被她不经意间惊艳到。
少年天子看着自家姑姑，忽然说道：“太平姑姑，你说我们崇贤馆，也开个女学，好不好？”
李沄有些惊讶地看向李天泽。
有这些人在，周兰若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必要操心。
再说了，就是有必要操心，她也不见得能操心好。
永安县主将空间留给李天泽和李沄，端着一个小托盘进了书阁。
....
书阁里，宋璟正在安桌前练字，听到了动静，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娘子端着一个端盘进来。
“永安，你怎么来了？长公主呢？回去了？”
周兰若笑着走到窗前的榻上，将托盘放在榻上的案桌，“太平正在外面跟圣人说话呢。”
宋璟剑眉微扬，目光落在周兰若身上。
他记得自己刚和周兰若成亲的时候，对太平长公主是很敌视的。没办法，那时太平长公主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每次她一出现，必定能将周兰若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每次太平长公主出现在杏子林，宋璟都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好在，随着两人成亲的日子渐长，又加上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如今宋璟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的危机感了。
他走过去，抱着周兰若的腰身，下巴抵在周兰若的肩窝上。
“是长公主跟圣人谈论朝政，所以永安才进来看我的？”
周兰若整个后背靠着宋璟的胸膛，穿过窗户，她看到杏花树下，清丽绝伦的长公主身体微微上前倾，那是一个倾听的姿势。而与长公主相对而坐的少年天子，则神色认真地说着话。
周兰若每次看到这对姑侄在一起的场景，内心都会有所触动。
周兰若的手搭在宋璟的手臂上，问道：“宋郎，你还记不记得大表兄驾崩后的那天晚上？”
宋璟微微一怔，目光也落在了李沄和李天泽身上。
宋璟笑着说：“我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四）
圣人李弘驾崩，以裴行俭为首的诸位大臣认为，应当让皇太子李天泽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高宗皇帝在位时，太皇太后便开始参政议政，皇太子李天泽年幼，可身为李弘的唯一骨肉，李天泽必须要登基。在这种时候，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那天的夜里，大雪纷飞。
太平长公主到了永安县主在长安城中的府邸，直接去见宋璟。
太平长公主没有拐弯抹角，她在书阁中见到宋璟，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皇太子年幼，他即使登基了也不见得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但她的野心并不止于此。宋璟，我今夜来，是要你选一条路走的。”
宋璟：“……”
太平长公主说圣人年幼不堪重任，太皇太后如果真的像她所猜想的那般，不满足于垂帘听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会是她的最终目标。
“天泽年幼，自从长兄重病后，阿嫂便有意放任天泽与祖母亲近。阿嫂虽然幽居深宫，但对局势却看得很清楚。她知道长兄去后，她与天泽孤儿寡母，只能夹缝生存，她把天泽推向了太皇太后。可你我都知道，太皇太后野心勃勃。”
长公主所说之事，宋璟自然是明白的。
他只是不愿与一些庸俗之人同流合污而已，又不是真笨。
宋璟看向长公主，一脸淡定地说道：“太皇太后野心勃勃，终究是皇太子的亲祖母。不论太皇太后止步于哪一个位置，她总会变老，等她百年之后，皇太子总会从太皇太后的手中夺回属于他的东西。长公主要我选一条路走，那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路？”
窗外寒风呼啸，鹅毛大雪在狂风中乱舞。
室内，灯光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