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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腾出来了, 宁韶韵带着琛琛在老太太左侧的主位坐下,夏眠和小枫则坐了右侧的主位。
老太太皱起眉头,对宁韶韵道, “倩倩坐哪儿?她要给我夹菜。”
“唉,老夫人。”夏眠开口, “人大户人家,给老太太夹菜的都是站着夹的, 那才叫排场,坐着夹那是没规矩。”
“再说了,您今天不是因为我救您孙子的事情答谢我吗?那坐在我尊位的人怎么也比您长孙还尊贵才行啊,不然人家还以为您长孙还不如个外人, 这闹多大笑话。”
老太太被夏眠说的脸都绿了, 语气明显不悦,“夏姑娘想法不少。”
夏眠笑嘻嘻的道,“您过奖啦,这不是因为宁姐姐说您老最重规矩, 所以来的时候多学了一点儿,怎么也对您抱有最大的敬意啊!”
老太太抖着唇有心想说宁韶韵一句, 但看着夏眠虎视眈眈的模样, 只能选择忍耐, 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上菜吧!”
周倩倩换完衣服下来的时候, 看到座位又是一阵气结。
然而老太太实在怕了夏眠那张嘴, 只好吩咐周倩倩坐在了几人的下首, 给她使了个眼色。
周倩倩于是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几个佣人鱼贯而入,一人面前放了一套拆蟹工具。
然后冲着夏眠道, “今天老太太为了招待你们,特地让人空运了澄阳湖的大闸蟹过来,想来你们没吃过,好好尝尝。”
“哎呦!那我可有口福了。”夏眠道,“澄阳湖大闸蟹可是出了名的肥美。”
她等了一下,见佣人们上完拆蟹工具就走了,不由道,“这就完了?怎么不上洗手盆?”
周倩倩嗤笑,“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把漱口水都给你端上来啊。”
夏眠轻轻一笑,比她更加居高临下的嘲讽道,“周姑娘是农村的对吧,也难怪你不知道。”
“这大户人家啊,桌上有用手剥的菜,必放一个小盆在旁摆着的。”
“说是盆,其实是就是玻璃器碗,好看又气派,装上凉白开,旁边摆着还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
“等剥完螃蟹之后手一洗,又能去腥味,还能留下菊花桂花的清香。”
“不过现在简化了一点,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这种东西太麻烦,干脆在凉白开泡上一两片柠檬效果也是类似的。”
她说的一派高深莫测,霍老太太不明觉厉,不由听住了。
“再有。”夏眠指了指旁边摆着的三角巾:
“这里应该用小毛巾,客人上餐之前用开水烫煮过,也是消菌杀毒,剥完螃蟹和虾之后,在洗手盆里洗洗手,再用毛巾一擦,干干净净的,特别优雅。”
夏眠看向宁韶韵,“姐姐我说的对吧?”
然后又对老太太道,“宁姐姐这气派必然是这样养出来的,霍家还能不知道这个规矩?”
她看着周倩倩道,“自己不懂就别乱指挥,这燕市能吃的起蟹的人家都是有钱人,你见哪个有钱人吃蟹的时候弄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也就是我,不介意,不然你这又给老太太丢人,让人笑话。”
宁韶韵冲着福叔淡淡的道,“去准备吧。”
福叔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身进了厨房,夏眠听到了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
她还嫌不够,“当然漱口水也是有的,”她看了周倩倩一眼道,“周大小姐你算是蒙对了。“
“这漱口水一般用清茶,吃完饭之后上一盏清茶,漱完口之后,吐在佣人捧着的漱盂里,佣人把漱盂端下去,这才算正餐吃完,”
夏眠道,“后头再是聊天谈话,或者是继续喝茶吃甜点,都更加优雅从容。”
她看着老太太道,“老夫人您看我说的对不对?”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女佣紧皱着眉头快步进了厨房,夏眠觉她估计害怕临时抱的佛脚给忘了。
宁韶韵努力忍着笑,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这不就是贾府吃饭的流程吗?只是那个时候没有牙膏,所以才用这麻烦的法子。
老太太即便隐约觉不对,但为了不露怯,她只能按着照做,左右这排场确实够气派。
佣人们显然也都知道她的性子,没一会洗手的玻璃碗和热毛巾就端上来了,毛巾应该是没有小的,所以临时裁出来的,还带着毛边。
夏眠也不介意,东西端上来就学着电视剧里林黛玉的样子,净手擦手,然后开始拿起工具剥螃蟹。
周倩倩没看到她出丑,反被那派头震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轮到她不知所措了。
霍老太太还好,她让佣人动手。
夏眠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倩倩,明目张胆的告诉她,就是在等她出丑。
周倩倩自然不甘示弱,然而,她就算临时培训拆过几次蟹,也只是把肉干净的剔出来而已。
哪儿像夏眠,后世网上各种花里胡哨的拆蟹教程学了个遍。
有条不紊的将空蟹壳又还原成了一只螃蟹的样子,再看周倩倩盘子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壳子,夏眠轻笑。
周倩倩手里的半只螃蟹顿时拆不下去了,她愤愤的放下螃蟹,把筷子伸向鲍鱼海参。
今天这一桌菜,不求好吃,只求贵。
周倩倩不论吃,夏眠眼底都含着嘲笑,明晃晃的告诉她,她周倩倩在闹笑话。
奈何夏眠这一手拆蟹的本事将老太太也镇住了,心里想着这贵的东西吃起来是不是确实应该有讲究,都不敢下筷子。
只盯着夏眠吃完之后看她怎么吃。
然而夏眠就只拆螃蟹,自己拆完一只,又给小枫拆,一边拆一边还偶尔冲着周倩倩笑一下,似乎在告诉她,就不告诉她其他东西怎么吃,气死你!
周倩倩被这持续的挑衅弄心浮气躁,拍了筷子怒道,“你意思?”
霍老太太皱眉看向夏眠。
夏眠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螃蟹,用毛巾擦了擦嘴,才看向周倩倩,“周大小姐,您又怎么了?”
“食不言寝不语。”夏眠摇摇头道,“你说说你都第几次破坏老夫人的规矩了,不能仗着有恩于霍家就这样肆无忌惮啊。”
周倩倩气浑身发抖,夏眠却轻轻的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安静的姿势,指了指宁韶韵他们。
就见对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安静的拆完螃蟹把蟹肉放在琛琛碗里,小枫这边也是,学着琛琛的样子吃的认认真真。
周倩倩的上蹿下跳压根没人放在眼里。
老太太也没办法说什,当年她回到燕市霍家,第一个被教的规矩就是“食不言寝不语”。
第一个较劲的也是这个规矩,这多年来贯彻的非常彻底。
夏眠说完就继续慢条斯理的拆蟹,然后仗着老太太坐在上首看不见,管不着,更加放肆的挑衅,
让周倩倩也会了一把有口难言的滋味。
终于熬到夏眠他们吃完,又见她拿了漱口的清茶漱了口,霍家没有漱盂,只能临时换了一个空碗来。
这种一递一接的规矩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必须配合默契。
霍家这一帮佣人听都没听过,做起来自然是乱成一团。
饭后的餐桌上鸡飞狗跳。
小枫偷偷的抿嘴笑,琛琛也是第一次这样搞,好奇的学着宁韶韵。
周倩倩看着夏眠慢条斯理的擦手,忍不住冷笑,“夏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派!”
夏眠放下毛巾无奈的道,“周大小姐,拜托您别再找我的茬了。”
“这不是霍家的规矩吗?我看福叔都是按照大内总管的标准来培训的,我不按着千金小姐的礼仪来岂不是失礼?”
“千金小姐。”周倩倩嘲讽道,“夏小姐难不成祖上还有渊源?”
夏眠意的抬起头,“说起祖上啊……”
周倩倩皱起眉头,老太太也凝神,心想难不成夏家祖上还真有说法?
就听夏眠铿锵有的道,”三代贫农,根正苗红!”
老太太和周倩倩差点被呛住。
佣人们都乱了一息,夏眠还听到几声憋不住的轻笑。
老太太沉着脸,已经完全不想招待夏眠了,只想着赶紧将人打了了事。
众人从餐厅移步至客厅。
宁韶韵吩咐女佣给两个孩子上些甜点,刚刚那餐饭简直生理不适,谁都没吃饱。
这次没人敢弄幺蛾子,很快拿了过来,还贴心的都切成了小块儿。
小枫还没吃过这种奶油小蛋糕,拿着小叉子看琛琛。
琛琛便体贴的放慢动作教他。
周倩倩看出来了,学着夏眠的样子目露嘲讽,谁知媚眼抛给瞎子看,夏眠瞅都不瞅她一眼。
周倩倩憋屈的不行,深吸一口气,看向霍老太太。
见霍老太太瞅着两个小孩儿的衣服一直皱眉,显然是想说,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开口。
周倩倩瞬间心领神会,嘲讽的道,“这小孩儿怎么和小少爷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啊?莫不是救了小少爷一命,就打算让孩子跟小少爷做兄弟了?算盘打够精啊。”
小枫似乎知道是在说他,抬头看了眼周倩倩,就继续低头吃蛋糕。
这个女的一直被小姨骂,他完全不用担心。
周倩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个小孩儿鄙视了,就听夏眠一拍手道,“哎呀,周大小姐还真是提醒了我。”
“你看你爸爸不过是帮了老爷子一回,周小姐都能做霍家的女儿了,我们救了琛琛一命,这过命的交情可不拜个把子。”
宁韶韵摸着琛琛的头笑道,“正好琛琛也是独生子,有点孤单,和小枫做兄弟挺好的。”
琛琛抬头道,“小枫弟弟。”
小枫乖巧微笑:“琛琛哥哥。”
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笑。
霍老太太脸色更加不好,周倩倩咬着牙嘲讽道,“别把趋炎附势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好了。”老太太开口阻止了周倩倩继续的话,她实在怕了夏眠那张嘴。
如今只想赶紧快刀斩乱麻把人送走,算算时间,霍学文也快回来了。
周倩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乖乖的闭嘴等着看好戏。
“夏姑娘,你救了琛琛,我们确实很感谢你。”霍老太太伸手,福叔立刻递上一支笔和一个支票夹。
“这些钱呢,应该够你们在燕市安顿读书了。”
霍老太太一边签支票一边道,“我听你的意思是救了琛琛也不图什,来燕市只是正好。”
“但你总归救了琛琛,我们霍家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家,所以这张支票请你收下。”
宁韶韵皱眉,“母亲,您这样不太合适。”
霍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如果不是你乱跑,哪里会有这些烂七八糟的事情。”
“以后就乖乖的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好大少爷就行了。”
宁韶韵冷了脸,夏眠却已经兴致勃勃的将支票接过来,哈哈,传说中甩支票的情节啊。
她上辈子的时候,这种手段已经过时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可以亲身经历。
不过这事儿好像还真是从这个年代开始流行的,“给你支票,离开我儿子”的。
后世多少人希望被这样打脸,然而富豪们已经变聪明了,没人再干这种事,夏眠一时间有些新奇。
霍老太太看到她的样子闪过一丝鄙夷。
周倩倩替她声,“五万块钱应该足够你读到大学毕业了,可别说霍家苛待你。”
夏眠翻了个白眼,“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请问你是霍家什人,有立场来跟我说这话?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比你更优秀,把你衬托的不名一文,所以才对我们敌意这大啊。”
说完她也不理周倩倩,是坐直了身体看向霍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收了这笔钱,然后对琛琛的救命之恩就一笔勾销。”
霍老太太眯了眯眼睛道,“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提一个条件,如果合理,我都会满足你。”
“不用。”夏眠晃了晃支票笑道,“这个就挺好的。不过我觉五万有点不合理。”
周倩倩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太太也眯起眼睛,嘴角挂上了冷笑。
夏眠才不管她,叭叭的给她分析,“老夫人用钱来了断这件事情呢,这个价值就不是这样算的,不是我配拿多少钱,是琛琛值多少。”
“就好比我捡了您的东西还给您,您觉我不配拥有拾金不昧的品格,给我一点钱了断这件事情。”
“如果这东西是块铁,你给我两毛钱就行了;但是块黄金,您不能说我乡下来的,不值得给两百,给我两毛就把我打走,对不对?“
“琛琛是你们霍家长孙,怎么着算也不能是块铁疙瘩吧?”夏眠道,“那咱们就来算算他的身价。”
“现在计划生育,琛琛以后也不会有兄弟姐妹。”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周倩倩道,“除非霍总离婚另娶,不过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不确定,有没有琛琛这聪明也不确定。”
“以此推断,琛琛就是你们霍家的继承人。”夏眠道,“看老夫人这排场,霍家家产不几千万?就按照五千万算吧,至于之后那些复杂的算法就不计较了,我怕我算了您也听不懂。”
“琛琛身价五千万,相当于我救下霍家的五千万。”夏眠道,“从我手里把这五千万拿回去的时候必须要给报酬,那么按照市场规则,一成的佣金是要给我的吧。”
“所以五百万就比较合理了。”
霍老太太脸色大变,周倩倩直接叫道,“夏眠你还真是敢啊,狮子大开口。”
“不是老太太跟我算钱的吗?”夏眠道,“现在你们又嫌贵,那我就看在宁姐姐的份上,直接百分之一,一口价,五十万。”
霍老太太捂住胸口,“你,你真是个无赖。”
她看向宁韶韵,“你看看你带回来的是什人?”
宁韶韵淡淡的道,“夏眠琛琛的救命恩人,且,这是母亲您执意要请回来的,不是我带回来的。”
“我也说过了,这样做不合适。”
老太太怒道,“不是你带着琛琛离家出走,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宁韶韵寒声道,“您都能撬门偷我的画了,这样的贼窝我怎么呆?”
“你说谁是贼呢?”老太太气道,“不过是一幅画!”
“老夫人!”夏眠冷笑,“你是不想付钱就别找借口,您都能随手把姐姐价值百万画送出去,区区五十万抠门个劲儿?”
周倩倩嗤笑,“别危言耸听了,那破画怎么可能值一百万,也就是罗主任喜欢,才有点价值,不然的话,给我一百块看我不。”
夏眠直接抓起桌上的蛋糕塞到她嘴里,“不会说人话就闭上你的狗嘴!张嘴就吠,你以为你谁啊?”
说完也不管她,冲着老太太嘲讽开满,“老太太,提出要给钱的是您,现在不想给钱的又是您。”
“还自诩世家大族?明明就是村里无赖的做派,以后可别弄这些牌面给自己贴金了,反是笑话。”
老太太气捂住胸口,“你,你……”
夏眠道,“可千万别晕,晕了我就到处跟人说,老太太为了赖五十万的账,装晕的手段都用上了。”
周倩倩擦完嘴上的蛋糕回来,赶忙给老天太顺气,对夏眠道,“你别太过分!”又指责宁韶韵,“这件事情,我会告诉学文哥的。”
宁韶韵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你随意。”
“所以,老夫人您是什意见?这个钱给还是不给呢?”她一边说一边把那张支票撕成碎片,
“唉,听宁姐姐说老夫人讲规矩,重恩义,呵呵,原来是沽名钓誉啊!”
老太太被她那轻蔑的态度一激,重新拿起支票本刷刷签下一笔钱递给夏眠。
但是递出来的时候似乎又有些后悔,夏眠拿过支票的时候都感觉她的手在抖。
显然是真的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