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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戬迎上我凄厉的目光,此刻,我执弓以对。我想要以一箭穿心发泄心中的恨意,想要他死千万回以换陆泓的重生。
庞戬突然笑了,“以此得到了天下,你值吗?”
执弓的手竟在颤抖,我缓缓放下,亦对上笑意,“如此冠冕堂皇的死法,你值吗?”
他的唇边猛然一陡,笑得僵硬,我却笑意更浓,把弓递回给身后的杨维,“我不杀你,不代表你不会死。”
说罢转身离开,杨维几步跟上,我知道他要说他以命人将宫城团团围住,如今皇帝的和解之意已跃然纸上,只是对于这份没有任何忏悔之心的降表我不肯接。
我要去接一个人了,他在对岸站了太久,凝望了太久,亦痛了很久。
我和他之间相隔的金桥缓缓放下,他疾步走来,连马都没有牵,几乎是跑着。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只是跑向城下车上静静沉睡的陆泓。他的哥哥死了,那个自小陪伴他在东宫长大的手足,就这样死在了他眼前,只隔了一座江,他却握不到他。也许,陆泓倒下的那一刻,他心里在嘶吼,比谁都痛。
我再看到她,她依然疯癫如常,埋身花丛中捉着虫蚁,一身浅蓝色的裙衫泥泞不堪。我走过去,临着她蹲下身子,一手撩开她凌乱的额发,轻拭了沾泥的脸颊,缓言,“他留了东西给你……”
她毫无反应,手下一快,捉到了一只白虫,兴高采烈着手舞足蹈。我忙握上她的另一只手,她看着我眼中的泪也只是愣了愣,一把甩开我的手,沾着泥浆凑上我的脸,为我拭去唇边的泪,“不哭,乖,不哭。”
我握着那枚碎了的棋子,展开她的手,把碎片一粒粒放在她手中,我感受到了她微微的颤抖。芰荷捧着棋子的碎片,猛然放至口中,狠狠的咀嚼,直到磨破了嘴,嘴角渗出血迹。她哭了笑,笑了哭,边一手拭着唇边的血,一边道,“他是不是走了?!”
她悸动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个清晨安静下来,她只说想见我,她净了脸,化了妆,不再满脸憔悴。我走了几步,却听她开口,“我早上一醒来,突然记起了一个多年前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临着桌边坐下,并不靠近她,怕乱了她的情绪,静静的听她说了下去。
“很多年前,家里来了个女人,她是父亲娶进来的第三个小妾,很奇怪的女人,不爱说话,无论母妃怎样对她,她都冷言冷语。后来有一天,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死了,我看见父亲抱了一个死婴埋在后院的老槐树下。她发疯一样质问父亲是不是害死了他的孩子,父亲什么也没说。那个女人身子还没养好就偷偷离开了,在除夕夜。那年的春天,母妃生下了一个女孩,父亲却说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了。我明明看见母妃生下了孩子,可父亲偏偏说我说谎,我问母妃,她只是苍白着脸,什么都不说,有时还会流泪。原来…父亲把母妃的孩子送走了,当做是那个疯女人的孩子送走了。”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周身一切都可笑了。
容芰荷眼神中是绝然的快慰,她步步走上,立于我身前,故意说的很慢,以让每一个字都能刺进我的骨髓,“世上根本没有纳兰清浅。”
东边划过刺眼的闪电如鬼魅,雷声轰天动地,芰荷闪出一抹诡秘的笑意,“我从小讨厌你,明明知道你同我们都一样,都是母妃的孩子,偏偏,所有都给了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姑姑也是,母妃…更是!”
我笑了,所有的呼吸都被夺走了,如同堕入噩梦,不愿醒来……
雨下了一天一夜,似乎没有了尽头。
端坐在镜前,洗去易容的脂粉,露出本来的面容。手里紧紧握着姑姑留给我的指环,镜中的女子淡淡微笑着,却让我觉得陌生。容惜月一身素衣走上来,轻轻搭上我的肩。
我微笑着回头,“都带上了?”
身后的人一点头,我接过她怀里的灵位,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字……
父容豫承,母陆氏,长兄容靖,次兄容陵。